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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生气(1 / 2)

“你把我师父怎么样了?”

穆曦微性格向来平和, 唯独这一次眼睛里沉沉的光, 像是猛兽噬人前的一夕风平浪静, 仿佛随时会翻出滔天的浪。

显然是将穆七恨得透透的,恨不得把这份恨意记在血肉, 刻在骨子里,等仇人热血来浇,方能熄灭了心头这把火。

若是师父…

若是师父…

穆曦微根本不敢去细想,只能强行把可怕的联想掐灭在心里。

他能掐灭自己可怕的联想,却掐不灭对穆七滔天的恨意。

他平生第一次变得这样暴戾,想着唯有将穆七杀而后快,扒皮拆骨, 方能平息一二的心头之恨。

穆七却不以为然:“你师父的脾气,你莫非不知道吗?”

“他最爱大包大揽, 无论什么归他管的,不归他管的,都要跑过来插一手, 从不嫌麻烦。要不是天下第一的底子在那里帮他垫着, 早把自己赔进去了。”

“他知道了息城的事是我干的,怎么可能不找我来算账?”

穆曦微长长舒了一口气, 整个人放松下来,才察知到脊背上已有冷汗渗出。

仿若劫后余生。

师父现在无事就好。

他信落永昼,剑圣举世无敌, 怎么可能真输给穆七?

此时正值深夜, 战事未起, 连外面守夜的魔族将士都打着盹儿。

穆七约莫是闲得很,见穆曦微不接话,还有心思撩拨他一句:“息城的事,你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穆曦微沉默了一下,收敛了一二恨意,声音依然很冷:“你如果愿意讲实话,我就愿意听。”

一点瞧不出来宁死不张嘴的风骨。

穆曦微分得很清楚。

恨透眼前的神秘人归恨透,反正自己如今受制于他,根本无法逃脱,能听一点息城为何会变鬼城的原因有利无害,也是好的。

穆七笑了笑:“你倒是沉得住气。”

都这种时候了,还能冷静把局势计较个明明白白,没被盛怒冲蒙了脑子。

他于是开口:“那我便讲一讲这座鬼城的来历。”

“大约是七百多年前罢,晤,那时候人魔的战场还没打到息城,息城尚且能算是一座富饶的小城池,我在息城中遇到一个很特别的姑娘。”

穆曦微听着这三流话本,既暗藏了后面天雷狗血的发展,又是情深深雨蒙蒙般的开头,心中油然升起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穆七慢慢回忆起了七百多年前的事情。

穆七身为万年前初代的大魔,已经为天道所不容很久,为逃脱天地法则的追捕,穆七大多时候只能化身为凡人一世又一世。

七百多年前,他化身的凡人名字便叫做穆七。

他在七百多年前的息城,遇到了一个姑娘。

两人是怎么相遇的穆七有些忘了。

他的寿命太过漫长,经历过的事情也太多,已经记不得这种细枝末节。

好像是在吃饭时姑娘侧身而过,不小心撞翻了他的碗,把饭菜酱汁洒了一身,弄得姑娘面红耳赤,窘迫不已。

不小心做出这种事,总要赔礼道歉,总要赔他一身衣衫。

一来二去,他们就这么熟识了。

一来二去,姑娘对他芳心暗许,他们就这么成婚了。

穆七没什么感觉,他以前经历过许多世,成过很多婚,只当它当作是逃避天道追捕中必要的一环而已。

不见得多少高兴,也没有多抵抗。

他们成了婚,随后魔族的战线一点点逼近息城,两人如同一对最普通不过的凡人夫妻,一路南迁到了通州城。

穆七万年前的出生之地,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城池。

穆七其实至今也想不明白,明明南迁逃难,随便逃到哪座城池都可以,他为什么一定要吃力不讨好地带姑娘去通州城。

姑娘估计没看过舆图,不知道息城到通州城的距离根本不是两个凡人穷尽一生能走得完的,就那么迷迷糊糊给穆七骗了过去。

穆曦微听他说到通州城,又想起躺在自家祠堂里的那块牌位,忍不住生出一种不太妙的预感来:“后来呢?”

“后来啊——”

穆七回头望了望外面寂寥广袤的星空,穆曦微看不见他面容,只听到语调风淡云轻:“她生下了一个孩子,被我给杀了,因为天命。”

那个姑娘一辈子活得普普通通,可普普通通的生活到了她身上,也能变得快活无忧极了。

她长相也生得清秀寻常,但笑容时时刻刻不离两靥之间,瞧着舒心明快极了。

只有死的那次是意外。

鲜血一点一点浸染透她衣衫,那姑娘惊愕地睁大眼睛,眼里的神色穆七很难懂,很难描述。

他是天地煞气孕育而生的初代大魔,当然不懂人间的爱恨。

他只听懂了姑娘说的一句话。

姑娘说若他念着夫妻之情,就把她带回息城安葬,放过她吧。

她重伤濒死,说话声都细得气若游丝,再没了平时那种软糯的甜意。

穆七觉得这是自己万年魔生里,听过最不中听的一句话。

穆曦微:“……”

这转折之快,让他猝不及防。

穆七平平无调道:“然后我把她葬在了通州城,因为我有点不太高兴,所以跑去息城杀完了满城的人。”

“后来我又有点担心她魂魄万一真跑到息城去,见不着人不高兴该怎么办,又设了个阵法,把息城居民的魂魄全困在了阵法里,日日做着与生前一样的事。”

“嗯…因为息城是座凡人小城,我阵法设得好,鬼气被盖得差不多,那时候人魔两族正为着战事焦头烂额,就没被发现,一直到了现在落永昼过来。”

穆七本质上当年没把这当回事,做得也不算太尽善尽美,隔三差五就有个鬼魂被勾走,于是成就了息城鬼城的名声。

剑圣一把明烛初光诛尽邪魔,对这一类的魑魅魍魉最为敏感,穆七留下的蛛丝马迹自然瞒不过落永昼眼睛。

穆曦微说:“所以你笃定师父会来杀你?”

穆七刚想说他难道不会么的时候,就被穆曦微一把打断:“他怎么可能不来杀你?”

少年的眼睛泛着红意。

不同于那些走火入魔之人近乎癫狂的红意,穆曦微眼里仍是沉静的,也正是因为这份沉静,衬得那一丝红里的悲愤怒意,越发触目惊心。

穆曦微再重复了一遍,他仍是自持的,但一字字打下来的含义意味却很重:“他怎么可能不来杀你?”

“几万人的城池啊…”

他昨日还吃过小二端上来的一碗馄饨,被他堆着笑脸热情洋溢迎上来了楼。

他生前最后一日,想来干的也是这点琐事。

不青史留名,也没有太多的体面派头,但好歹能混个温饱,自己养活自己也还算有尊严。

他端着十七个的馄饨,迎着客人的时候,大概不会想到那是自己最后一次有意识地那么干。

下一刻他就死在了一个不讲道理的魔头手上。

魔头因为一点虚无缥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估计狗屁不如的天命杀了自己妻子。

完事自己后悔了,也没多痛哭流涕以头抢地抹个脖子追随她一起去,反而是屠杀自己妻子生前的家乡略表歉意完事。

令人恶心作呕极了。

穆曦微头一次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神奇的存在。

然而不管他知不知道,魔族里像穆七那样的人从来不少。

少年头一次这样深切明白人魔两族为何要世代为敌,为何人族修士内里斗得再厉害,对外也要不惜一切拦住魔族。

穆曦微说:“穆七,就算我师父不杀你,我日后…也必杀你!”

说到最后三个字,穆曦微言语间的锐意,如宝剑森然出鞘。

穆七不把他放在眼里,当然也不会当真:“哦,可是认真论起来,我还是你祖宗,真真正正有血缘牵连,你们逢年过节该给我上香的那种。”

他学人族的习俗明显是学得不过关,不知道逢年过节的上香是点给死人的。

穆曦微说:“所以呢?”

他微抬着头,恰好迎面撞上洒进来的柔和月光。

月光照不穿少年眉下锐意成剑,眼底杀气做潭:

“爹娘与我说过,我是他们领养的,算不上你子孙亲缘。再说,都十八二十代的事情,就不用割肉放血剔骨来还你吧?”

穆七看着他。

少年是他十几二十代之后的亲缘后辈,更是让他当年愤然动手杀那姑娘的天命所归之人。

命运兜兜转转,倒真是奇妙。

明明穆曦微百年前就该在他算计下身死,天命空亡,从而自己夺得一线生机。

没想到百年后,他又能身负着天命出现了。

宴还一行人快被这息城给逼疯了。

先是某弟子,再是穆曦微和落永昼两人双双消失,弄得队伍里人心惶惶,说话都不敢大声。

这也就算了,他们尚能竭力静下心,以此来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结果他们所在的客栈中被捆成粽子的居民过了两天,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赖以为生的伙计被这群年轻人给砸了。

他们当即出奇愤怒,展现出了凡人不该有的力量,你帮我,我帮你地咬碎的绳子,咯吱拆了客栈的桌椅板凳,抄起桌子椅子腿追着宴还他们就打。

这下可苦了宴还。

虽说息城中居民疑为鬼魂,奇怪的是他们气息并无多少阴气煞气,不是那种作恶多端的。

要是贸贸然打散,宴还他们八成得背因果。

城民出离愤怒之间,战斗力蹭蹭蹭地高了几个台阶,一行人捆也捆不住他们,打也打得束手束脚,居然是被一队凡人追着打,最后迫不得已跳上了房顶屋檐之间四处逃窜。

混成这样的修士,天下估计只此一家。

有弟子实在受不住,大着胆子向宴还提议道:“师兄,为今之计,要不我们还是快点出城吧?”

说着心有余悸看了一眼脚下对他们穷追不舍的居民。

宴还也看着他们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一个比一个地气势汹汹,到现在人流把大街小巷挤得水泄不通,也犹豫了:

“算了,出城吧。”

这谁顶得住啊?

众弟子欢呼一声,齐齐带着终于要解脱的如释重负感,御剑御风向城门口飞去。

他们这前半辈子估计都没跑得那么快过。

城门近在迟尺。

逃出生天的希望就在眼前!

正在白云间弟子满怀激动之时,再一顿,看清楚城门口的景象后忽然傻眼了。

宴还最先反应过来,他反手拔剑,行至众弟子最前方,喝道:“何人敢阻拦我白云间?”

宴还这声问得威风凛凛,实际上心里也很没底。

他元婴巅峰的修为在年轻一辈中的确当属翘楚,加之剑修战力强悍,常常能够越阶而战。

但对上城门口几个魔族时,宴还心中是真没能胜把握,何况他还要护住白云间的弟子。

“宴郎君放心,我辈来此,本意并非想要和郎君决一个生死胜负。”

魔族开口,态度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彬彬有礼:

“只是奉主上之命,不得已行事,请贵宗一行人暂且留在息城中,莫要到处走动罢。”

宴还:“……”

行吧,他想了想,觉得打鬼总应该要比打这几个魔族来得容易一点,不欲多说,正准备回去把城里的居民收拾了挨个捆一边,寻出个安生之地时,又听魔族补了一句:

“我家主人希望这座城池能好好的,请宴郎君切莫轻举妄动,坏了息城原有秩序。”

言语很委婉,意思很直接。

让他乖乖待着,挨打也能受着,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宴还:“……”

他堂堂白云间的掌门首徒,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人不如鬼。

万千悲愤和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统统在宴还心中化出了四个大字,无声呐喊:

剑圣救我!

日部首领在前头引着落永昼走进魔族大军驻扎的营帐,路走了一半,落永昼忽地停住了脚步。

日部首领以为他有什么事,只好跟着一块停住,待他询问。

落永昼:“我记得我说过,趁我不在城中的时候敢动我弟子,就要承得住后果。”

日部首领谦卑道:“您在不久前说过,属下谨记于心,不敢忘怀。”

“很好。”

隔着一张黄金面具,落永昼的声音也带了点金属相击的铮铮然声音,听着很有力道,也冷得很漠然:

“你最好还记得我另一句话。”

他比起嘴上威胁,更喜欢直接动手。

日部首领哪怕是低着头,也觉得眼前乍然一亮,不可逼视。

原来是落永昼拔了剑。

他在魔族十万大军的军营里;在不知修为底细深浅,他要去见的神秘之人附近;在日部首领一个陆地神仙的面前拔了自己的剑。

日部首领愕然。

修到陆地神仙这个境界,就该知道修行有多难,站在高处号令天下的感觉,又是何等沉醉迷人。

自然惜命无比,做什么事情,一步步,都要小心考量,万无一失。

再换个方面来说。

修到陆地神仙这个境界,知道了众生皆棋子,一步棋错,牵一发动全身,就满盘皆输。

就算不为自己,为大局苍生考量,也该步步小心,不容有差。

日部首领很确信,今日倘若换一个陆地神仙,宁折不弯如秋青崖,随心所欲如月盈缺…

哪怕…哪怕痛恨魔族如谈半生,也绝不会在这种天时地利人和无一处对劲的地方,悍然拔剑动手。

他落永昼怎么敢?

怎么能拔得那么理所当然,毫无犹疑?

他到底把魔族大营,把穆七其人,把自己这个陆地神仙当作了什么?

日部首领不可置信的惊怒刚起,明烛初光的剑锋已到喉前。

那把剑太快了。

快得日部首领来不及看清剑身是何模样,已经被抵住了脖子。

那把剑也太霸道了。

明明最普通的一把剑,长是大多数剑的长,宽是大多数剑的宽,连划破夜幕的那点剑光,也绝不会比烛影更亮。

可是它过之处,满营的灯火皆熄,云开雾散,星月隐形。

就像是…从天上来的一剑。

来时神佛皆斩,剑破中空,等收势时又无声无息,连三丈外营帐中休息的魔族都没有惊动一个。

日部首领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念头。

这就是天下第一的剑吗?

他的剑竟到这个地步?

这究竟是人的剑,还是天的剑?

一重重的疑虑随着剑锋,几乎要把日部首领挡得心神失守。

好在他的陆地神仙也不是摆着好看的,很快反应过来,袍袖掀起飓风,将方圆数里的营帐吹了个精精光。

落永昼稳如泰山,啥事没有,附近的魔族倒是死了一片。

日部首领对自己人动手的操作之骚气,几可以与祁云飞初见落永昼拔剑的那一次相提并论,平分秋色。

一切静了。

风也停了,剑光也歇了,一切回到起初最寂静的时候。

唯独天幕上漆黑一片,没有最初高悬在空中的明月。

唯独日部首领眼睛圆睁,直挺挺躺尸在地上。

他的神魂握在了穆七的掌间。

谁能想得到,在两个陆地神仙交锋之中,穆七硬生生是出手来横插了一脚,比落永昼的剑还要先一步夺得陆地神仙的神魂

落永昼再一次震惊。

看来和他们相比起来,祁云飞还是太天真,弄得那次我打我师叔的操作都小儿科起来。

还是穆七亲手取日部首领神魂的举动,方能与日部首领我杀自己人的行为媲美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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