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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心动(1 / 2)

穆曦微看他那张脸, 忽然意识到了天下第一美人这几个字的重量。

少年有点难过。

人走得越多, 越知道这世道底下不公平。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得老天宠爱, 什么好东西都偏着往他身上长。

譬如说落永昼。

他有天下第一的剑, 已经足够让人望而生畏, 没人会计较他长什么模样, 是老是少,是美是丑, 都无关痛痒。

他偏偏还长着一张美人榜首的脸。

单冲着这张脸,没人会计较他修为高不高, 天赋好不好, 再朝令夕改, 作天作地,都能冲着这张脸把火气咽到肚子里。

落永昼合该被供着敬着,捧着哄着,被这天下讨好而不假辞色。

穆曦微轻声说:“这天下, 有谁能不喜欢您呢?”

落永昼哦了一声, 十分冷漠:“不喜欢我到要几次三番躲开我的,不是在这好端端站着吗?”

他心想他又不要天下人喜欢。

天下人喜欢能给他送钱吗?

不能的话能给他送好人卡吗?

既不能送钱又不能送卡,他要这天下喜欢又何用?天下人喜不喜欢和他有什么干系?

不是一样要被自己徒弟嫌弃?

落永昼想起来都觉得很匪夷所思, 他堂堂一个剑圣,光环从头到尾笼到脚的地位人设,竟然被自己徒弟嫌弃?

“不是的…”

穆曦微喉结滚动两下。

他心里被扎得一点一点地刺疼, 不是特别疼, 奈何长久磨人, 好像是誓要和他血肉不分家,戳在经脉骨骼里的尖锐刺疼。

时时刻刻提醒着穆曦微让他清醒。

这一场好梦根本不是他的,里头也没有自己的姓名。

或许是因为被扎了两天扎习惯,穆曦微竟是疼出了种通透淡然感出来。

他一下子豁然开朗,承认了自己根本不愿意正视的感情,声音仍是放得很低,怕吓着了落永昼:“我怎么可能…不喜欢您呢?”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落永昼呢?

落永昼是谁啊?

是被所有人趋之若鹜追捧的天下第一,手上长剑,眸中颜色,能将世间风流占去七分。

见过他的人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何况落永昼上一刻在天榜试中一剑挑飞陆地神仙,劈开半个琉璃台;下一刻便能转身回他那里,和穆曦微调侃自己少年往事。

好像一剑击溃陆地神仙这种能夸口三百年的人生大事,到了落永昼这儿,还不如他少年时吃的一杯酒有意思。

他是世间最好的,最绮丽的梦境,有少年人一切心向神往的东西。

穆曦微没走过多少地方,没见过多少多少世间。

落永昼对他的好,便是穆曦微这辈子尝到过最大的甜头。

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

算这小子有良心。

落永昼总算舒心那么一点,这两天心里憋着的一口郁气还没彻底出掉呢,眼角余光就瞥见穆曦微的模样。

原来俊秀深刻的眉目低垂,室内有窗纱遮挡,光影略微黯淡,将穆曦微的脸遮了大一半,唯独眼睫底下一片红扑扑的,唇角紧紧抿着,瞧着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颇为可怜。

不是,落永昼第二次困惑不解起来。

不说剑圣本人的形象在过去几百年里英明神武,他自认自己逼格也从来没丢过。

承认一下对自己的敬仰崇拜喜爱之情,难道是一件很难为情的事情吗?

还是说在主角的世界观里,最强的人始终是自己,对他们来说,承认旁人的英明神武,本身就是一件很难为情的事情?

落永昼一番思索,只能得到这个答案。

到底是他笔下写出来的主角,哪怕性子古怪死闷骚,落永昼还能怎么办?

只能装作没看到穆曦微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顺水推舟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这次息城中发生的事情,曦微你有什么想要问我吗?”

“有。”穆曦微脱口而出,“您身体上可有妨碍?”

他自见到落永昼以来,那人一直都是极凌人的,恨不得把老子天第一这几个大字明晃晃写在天上招摇过市。

也就是他长得这样好,才能压住这份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傲气。

但现在看下去,落永昼的脸在乌黑的头发下衬得极白,眼睫很长,嘴唇色淡,将细微的精致处一一栩栩展现在眼前。

如花里的蕊,水里的月,山上最尖尖头上的一捧积雪,美而脆弱易碎。

落永昼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原本打好的有关息城长篇大论通通丧失用武之地。

“这有什么?”他微微一嗤,满不在乎,当即和穆曦微夸下海口:“三百年前我浑身是伤,一样隔着魔族大军,越阶杀了魔主。要是我那会儿是现在的状态,少说一手能打…三个魔术吧。”

穆曦微目光炯炯盯着他。

他倒不是好笑落永昼吹牛吹得过分到夸张的地步,一拆即穿。

原来剑圣…也有过这样艰难,这样生死挣扎的时候。

说罢落永昼自己也愣了。

原主一切有关三百年的记忆锁得很死,他压根无从得知三百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破事。

可是刚才落永昼那么一说,却像是发自本心,根本无需思考,无需去回忆里翻检寻找。

就好像…他三百年前当真亲历过那么一场往事,铭心刻骨,因此直到连回忆都忘得干干净净的现在,还是会不可避免想起来。

穆曦微神使鬼差之间,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一句:“您为什么要一直戴着金面具呢?”

这个问题好奇了穆曦微很久了。

旁人戴面具不是因为面容不雅,就是留有无法痊愈的旧伤,用以遮掩一二。

但落永昼显然不是此类人。

若不是百年前他与大妖魔主决战时面具被劈碎,恐怕天下尚不知落永昼真容。

这可真是问倒了落永昼。

他答不上来。

对金面具,落永昼没那么多所谓,不戴无所谓,戴了也没什么要紧。

但原主那么些年,金面具从不离身,想来一定是有不愿意离身的原因。

落永昼没法说,只能唔一声转移话题:“说起来曦微,为师是不是还没教过你白云间的功法心法?”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穆曦微无言道:“应当是这样的。”

这师徒做得。

做师父的没想起来传授徒弟口诀心法,做弟子的也忘记去请教师父修行疑问。

货真价实的表面师徒。

落永昼也有点尴尬,清咳一声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讲给你听罢。”

说罢他手一甩,玉简似雨哗啦啦地掉,坠地的响声楼上楼下皆听得清清楚楚,疑是地动山摇。

穆曦微随手翻了两卷,发现都是可以出现在话本里的绝世功法,不由得有点心情复杂,面无表情。

若是让陆归景知晓他师叔把白云间的家底整个掏给自己弟子,估计也会像穆曦微一样心情复杂,面无表情。

落永昼给完了功法,又讲起剑法:“白云间基础的入门剑法,讲究的是一个——”

他忽的语塞,根本想不出自己应该讲什么。

正常情况,凡是有点修为造诣的,皆会在门派中,或者四处游历,去向晚辈后生讲道,一来是为造福后人,二来也是为巩固自己的心得。

独独落永昼没有。

他倒不是敝帚自珍,吝于分享的性子。

只是落永昼的,实在没法讲。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提剑,闭眼,深呼吸,你看到剑法的那刻,自然知道该怎么练了。

这能怎么讲?

落永昼回想起来,原主入门的时候,祁横断曾经一边维持着高傲冷面师兄的样子,一边暗戳戳热切得像个老妈子,时不时嘘寒问暖,问原主剑法要不要指点。

被原主看一眼,冷冷淡淡一句浇灭了所有热情。

好像说的是“多谢师兄好意,这种看一眼就会的剑法无需指点。”

越霜江在那儿唯恐天下不乱,笑眯眯地添油加醋说“横断,那是因为你菜啊,别拿你自己来揣度你师弟的水平嘛。”

气得从此祁横断看到原主,都是下巴高昂眼角斜看,还让原主好生疑惑过一段时间他师兄面部构造是不是有点异于常人。

穆曦微一直在等着落永昼说下去,却一直等不来他下一句话。

他看见眼前剑锋迎日光一闪,幽幽出鞘,落永昼从床上站起身:“罢了,我讲不大来,还是演一遍吧。”

剑柄在他掌上一转,落永昼似有怀念,笑道:“许久没有认认真真用过剑招了。”

等他稍有造诣之后,全凭剑道中意境取胜,到后期更是简单粗暴,直接剑气剑意碾压,自然很久没像模像样依葫芦画瓢使过完整剑式。

他刚刚躺在床上时,坐没坐相,浑身懒得好似没骨头,吹口气都要担心他散架。

拿起剑就完全不一样。

落永昼依旧是乌发披满了背,也不三头六臂身高九尺,轻薄衣衫下瘦削优美的肩胛骨顶出,整个人看上去清清瘦瘦的。

但他仿佛换了个人,也像是换了个地方。如头顶群星苍穹,脚踏黄土厚地。

也唯独天做盖,地为基,方才配得上他那么一个人。

穆曦微屏住呼吸:“师父,房内的空间逼仄,你要不要换个地方?”

他看见落永昼对他勾起唇角笑了笑。

下一刻,他手腕一抖,剑尖抖出了一弧清光。

剑刃肃肃破空,在穆曦微耳畔成了凤啸龙吟,蛟螭咆哮之音。

剑尖原本抖出的清光仅有一线,却在空中如水波一浪一浪地散开,杀机无限。

那每一毫,每一厘细小到微不可见的剑光里,都隐隐有气机轮转成一轮光芒闪烁。

便是这一点芥子般的光,内头蕴含了纯粹剑道真意,分可以再度如炸开烟花般,浩浩荡荡分出无数剑气,扫荡千军万马,合可以为惊世一剑,斩杀至高的强者。

在一轮剑光寒芒下,穆曦微浑身上下血液冻结,心跳加速,连害怕也忘了害怕,只顾着愣怔怔盯着落永昼一剑发呆。

白云间入门剑法最基础的一剑起手式而已。

到剑圣的手中,竟可以发挥这样的威力吗?

剑锋收势,剑光如归鸟还巢,只剩下一点影子证明曾经存在过,其余的皆被圆融无暇收进鞘内,滴水不漏。

真正能收能放,滴水不漏。

穆曦微回味得入神,直至看见落永昼鬓边沁出的一点薄汗,唇也被染得微红,方才醒悟过来,扶了不知道身体出什么问题的落永昼去床上。

他掌下能勾勒出细瘦的腰肢,和支离突兀出一点伶仃之感的肩胛骨,穆曦微不敢去细思只隔了一层薄薄衣衫下的肌肤,究竟是何等触感。

他压住心头狂跳,只顾恭敬低垂着眼帘,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看,把他扶回了床上。

落永昼那张脸杀伤力太大了,他此时根本不敢看。

“诶?曦微你是不是至今没把得心应手的佩剑?”

落永昼恰好扫过穆曦微那把无论是样式还是质地皆普通极了的佩剑,嫌弃道:

“换了这把,回头我给你寻一把更好的。”

论起藏剑,白云间虽说为剑修门派,还是归碧海的珍奇宝剑数量当属第一。

落永昼已经开始认真琢磨起下回见面,该怎么坑蒙拐骗秋青崖:

“曦微你想要什么样子的?”

穆曦微撞进了他眼里一泓桃花春水里,那般温柔潋滟的色泽,直把人迷得恨不得撞死在里面才好。

尤其是他素日里那般骄傲,眼睛也是冷冷的,狂得什么都装不下。

谁不想成为化铁石心肠为绕指柔的那个?

尤其铁石心肠还是天下第一,美人榜首,为他这会儿的一点温柔——

真是赴汤蹈火,死了也甘愿。

穆曦微还是没守住自己最后一点心神,一个转眼又跑得人影都不见。

他脊背贴在墙壁上,听着自己咚咚如雷的心跳声。

为什么是自己?

他宁愿一开始就永不相识,自己仍是那个灰头土脸,万般挣扎为求一线生机的乡下小子。

也好过如今一步步对自己师父一颗真心沉沦,享受的却是他对另一个人,被自己因一张相似的脸卑劣偷窃过来的温柔。

那种永无出头之日的绝望不甘几乎要将穆曦微的心肺煎得透透的。

穆曦微贴了墙壁好久,胸口几度起伏,神智才渐渐夺回主导权。

他咬了咬唇,为定下一片慌乱的心神,索性练起落永昼教他的那下起手式。

穆曦微的确是天资绝世,一教就会。

也无法掩盖他初学时无法做到和落永昼一样收放自如,一剑砸塌了客栈整个第二层的事实。

落永昼感应到这个动静,在废墟中欣慰睁眼,心中对系统道:“原来曦微这次跑,是因为得到我的教导允诺,心绪过于激动,又不善表达的缘故。”

行吧,原谅他了。

系统:“……”

行吧,你开心就好。

自己宠出来的徒弟自己受着吧。

穆曦微的神来一剑可把宴还吓得不轻。

他身影一动,即从一楼大堂跃到了穆曦微所在之地,连忙抓住穆曦微,急切道:

“穆师叔,你方才出剑是因为有敌人埋伏,还是有魔族入侵?“

说完宴还抽出了剑,打起十二分小心,警惕四顾,只等着在敌人露出端倪的时候,一剑把他斩了。

穆曦微:“……都不是。”

他歉意道:“我在练剑,一时没控制好力道,委实对不住诸位同门,此事我会一力补偿。”

宴还:“……”

他刚想说好好地在房间里练什么剑时,又见二楼摇摇欲坠的楼梯上下来一个人。

落永昼此时戴上面具,穿了披风外袍,又出现在众人面前。

宴还当即收了口,准备等落永昼训斥穆曦微。

呔,希望剑圣经历这一次知道,找徒弟,还是找他这种顾全大局,绝不会在房间里乱练剑乱砸东西的好。

然后宴还眼睁睁地看着落永昼侧头,向自己这里瞥一眼,留下一句:“我教的。”

有剑圣做靠山了不起吗?

宴还迅速改口:“果然就是威力不凡,连客栈这等坚固的建筑,都能被砸塌。”

的确了不起。

“啊!”

“小心!”

“这小二有鬼!”

弟子零乱的喊叫响了起来。

宴还听到,定睛看了下去。

弟子们的惊叫并非空穴来风。本来小二好好的,热情笑容挂了满脸,低头弯腰穿梭在堂中,俨然是位好客的店家小二。

然而等二楼塌了一角时,他忽然变了。

死气那样突兀的罩在他面容上,削去原有的红润生光,小二皮肤森白,状似疯癫,呲牙裂嘴地向众人扑了上来:

“我的客栈!我的客栈!”

那凄厉高亢如哀鸣的声音叫得人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然而哪怕疑似闹鬼,店小二依然是个凡人。

根本不用宴还出手,弟子们放下筷子,三下五除二,不慌不忙将小二捆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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