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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1 / 2)

傅忱这一生只有两次在南梁街头出游,一来一回,大不相同。

第一次是从西律过来,他坐着骄子被人抬进的南梁,那会他还是阶下囚,撩起帘子看着与西律不尽相同的街市。

第二次也就是这一回,他已至南梁高巅,立于马上,接受南梁万民朝拜,俯瞰着所有的人。

他们两手置于额前,匍匐在地上,像虔诚的信徒,供奉他们的君主。

傅忱连嗯都懒得嗯,他做这个君主不是为了所谓的造福百姓,只不过是想收拾南梁之前欺压他的皇室而已。

他曾经也想过他真正坐上万人之巅,看着梁怀惔在他手上被他无尽的折磨,从前受过的屈辱都将百倍千倍万倍的奉还给他。

他会无比满足,心里充满报复得来的爽意,还有出掉恶气的满足感。

时至今日,南梁的人不是在地牢里吃老鼠肉苟延馋喘,被他逼得犹如老鼠四处逃窜。

他也抓到梁怀惔了,他站在那。

一个人,以束手就擒的姿态,他还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实则是家破人亡的跳梁小丑。

傅忱如今才是高高在上。

他痛快了吗?没有,若说有,也只是无尽的失落,无处安放的空虚感,神情怔松,他日子好过了,身心比从前都还要累。

忽然觉得好像仇恨没有那么重要了。

前三日需要吃斋沐身,方能以保身心极致的求诚,更要紧的是傅忱不能杀人。

他和梁怀惔两人相顾无言,梁怀惔孤身一人,他完全没有被抓到的落魄感,反而一脸轻蔑挑衅看着傅忱。

“”

傅唯禹扯了扯马僵绳,往后面躲了躲,她这般大摇大摆的,还真有几分对不住梁怀惔。

然而,梁怀惔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像是早就发现了她的身份不简单。

梁怀惔舌尖抵了抵后槽牙。

“本殿这些日子在平康坊里骨头都躺松了,傅忱,你属王八的,来得这么慢。”

他动了动周身的骨头,做一个很舒展的动作,很不把傅忱放在眼里。

梁怀惔出言挑衅,尤其是当着汴梁万民的面,傅忱和梁怀惔之间积怨已深,几乎说是血海深仇也说不准。

暗桩悄悄打量身侧男人的脸色,就怕他崩不住心绪,当场跟梁怀惔动起手来,叫他血染当场,这可不兴在汴梁京中动手。

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喘,就怕新帝受了挑衅,心情不悦,殃及无辜。

殊不知傅忱面色平稳,淡淡地睥睨着梁怀惔。

“”

等了很久,他才调转缰绳往回,只丢下一句。

“将他押入水牢,严加看管。”

梁怀惔看着傅忱离开的方向,脸色莫辨。

暗桩松了一口气,看来,万事还是小公主为先,蛊师让陛下切忌杀生,陛下记得牢牢的。

傅唯禹缩着躲在后面,傅忱一走,她也不敢再逗留,看了一眼梁怀惔,趁着没跟他对上眼,连忙跟上傅忱离开。

怀乐听到了活生生傅忱的声音。

哑然失语,内心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低垂着头仿佛在这一刻有千万斤重,抬不起来,傅忱领着人已经走远了,涌上来的禁卫也在撤退。

她一时竟说不上来什么。

怀乐有太多事情想不明白,傅忱怎么做的皇帝,宫里究竟变成了什么样,二哥哥被抓到了,别的人呢?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想不明白,她什么都不知道。

死了?

“”

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叫她作不出起身的反应,手慢慢蜷了起来,她的眼睛涨涨的,有些想哭。

与此同时,没走远的傅忱,心里忽然猛地抽痛了一下,叫他眼前一黑。

冥冥当中,好似有什么牵引似的,叫他捂着胸口下意识朝后面回头。

怀乐还蹲在地上,她太小了,周围的人都站了起来,三三两两就将她挡得严严实实,一点缝隙都看不出来。

没人,为什么他总觉得那地方有什么。

“”

看傅忱脸色不好,神情古怪,傅唯禹舔着脸,想和他拉近关系,问道。

“皇兄你怎么了?身子不适吗?”

傅唯禹的话将怔松的傅忱拉回现实,暗桩也往他回头的地方看,那里并没有什么。

傅忱没看她,“”

他很快回过神,脸色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样子,并没有理她,夹了马向前。

傅唯禹自讨没趣,她这位皇兄的性子和从前还真是没变,要说唯一的变化,就是变得越发阴晴古怪。

他在宫内是那样发怒,出来说要砍人,真到这里时,又直叫人压下去。

“”

傅忱往后走,街沿两旁都挂满了红灯笼,映得处处都红红的,喜气盈盈。

傅忱对这些没有兴趣,但他想梁怀乐会喜欢的。

好在,只还有三日了。

三日就能见到梁怀乐,等她活过来,一切都会好起来,这些摊贩摆的小糖人,她肯定会喜欢的,还有小狐狸面具,年画娃娃,很多干果烙饼。

都给她买下来,想到她拿到这些东西开心地笑容,像个孩子一样蹦起来拍着手,喊他忱哥哥,傅忱扬起来一个清浅的笑。

他笑起来俊俏,惹得周遭偷看的女眷都红了脸。

怀乐不知道怎么回到的小院,她没心情收拾自己就躺下了,结果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闭上眼都是很多乱七八糟的画面,是从前发生过的,以及可能已经发生的。

她最后见到的,傅忱恶意相向的脸,他指着门口让她滚。

那场熊熊燃烧仿佛要吞噬一切大火,死在她怀里的十七,还有宫人的呐喊声,很多人。

她站在皇宫里,周围都是死人,有三姐姐四姐姐,大哥哥二哥哥,父皇黎美人,都死了。

突然有人叫她。

“梁怀乐!”

怀乐转过背,是傅忱,他手里握着剑,眼睛黑沉吓人,浑身上下都是血,还在滴滴答答往下坠,这些人都是他杀的。

他咬牙切齿,凶狠极了一个字一个字道。

“我不是说过了再也不想见到你,你怎么又出现了”

“你也想死”

他那张脸依然漂亮旖丽,因为沾了血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他咬牙切齿,朝怀乐慢慢走过来。

刀剑泛光,怀乐要跑,结果被地上的尸体绊倒了,血水污浊了她的裙衫,她的手在抖,浑身都在抖。

怀乐下意识张口,就叫成了,“忱哥哥”

“我说了我不是你哥哥!你要我说几遍!”

“不、不要”

她求傅忱,一阵惊雷忽划破天际,傅忱的脸忽至眼前,天光乍现,不是天光是他泛寒的剑,朝怀乐扬劈起来了!

“不要!”

怀乐大喊着,双手双腿扑腾,从噩梦中惊醒,大喘着气。

浑身都被冷汗浇湿透了,像是从水里捞出来。

怀乐脱力一般,她虚脱靠着,扶着汗津津的胸口,不断安抚自己。

是梦。

仰头朝上看去,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怀乐她撑着身子骨下地,找到火折子点燃长烛。

她刚刚点燃了火,屋内亮起来了,虽然没有太明亮,但也给了怀乐足够的安全感。

看到旁边的铜镜,过去看了看,还好好的,怀乐没有被砍死,梦里的傅忱太可怕了。

怀乐呆滞了很久,腿发麻了,她看着地上的沙力,看着靴边的白玉兰花,她想到在偏殿的时候,想到傅忱的几件青衫上绣有白玉兰。

白玉兰在汴梁皇宫少见,汴梁御花园有很多花种,但多是些彰显雍容华贵的芙蓉牡丹。

怀乐的女红不太好,她不像三姐姐四姐姐有母妃指导,或者找女红师父,怀乐多是她自己摩挲出来的,她好似天生就不会女红,绣出来的白玉兰不成形,手总是被针扎得到处都是眼。

怕傅忱看见,她都是躲着绣的。

练了很多次,都绣不出来栩栩如生。

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到以前的事情了,她只是不明白,傅忱为什么要这样讨厌她,要对她冷言冷语,如今依稀有些明白了。

只怕不是讨厌,是恨

喉头像是有莫名的东西哽着,卡得怀乐一瞬间失声,怀乐的眼睛涨热,她知道这种熟悉的感觉。

怕自己又忍不住掉眼泪,怀乐仰起头,睁大眼,用手扇着发酸的鼻尖,废力忍了回去。

蹲久了腿脚有些发酸,怀乐撑着膝盖站起来,护着被风晃模糊的烛光,正准备的睡的时候,旁边的小兔子不见了踪影。

怀乐四处找,最终在外面找到了它,小兔子嘴里嚼着干枯的残叶。

看到怀乐过来,它往怀乐这边跳了一步。

怀乐把她抱起来,摸着它的脑袋,将脸蹭上去。

“都怪我,回来的时候忘记给你喂饭了,让你饿坏了,对不起,下次不会。”

小兔子没听懂她的话,只觉得她的怀抱温暖,就往里窝。

“外面太冷了,下次不要朝外面跑啊,外面坏人太多了,回屋,我给你喂新鲜的菜叶。”

怀乐抱着兔子往里走,她才走两步,门突然被人敲响了,响得太突兀,叫怀乐的脊背一僵,梦里的害怕卷土重来。

她转过头,看了看,“砰砰砰——”

不是幻听,真的有人在敲门,怀乐咽了咽口水。

“谁呀?”

她不敢向前,越发抱紧怀里的小兔子。

门后传来的女声微弱,但柏清珩还是听出来了,是怀乐。

柏清珩心里的忐忑落了,他今日醒了听到府上守夜的小厮在窃窃私语,说今夜汴梁大动作,新帝出游在街上抓到了皇宫里的逃犯,阵仗很大,人已经被关起来了。

柏清珩关心则乱,他担心是怀乐,连夜偷跑出来了。

“怀乐妹妹,是我。”

听到柏清珩的声音,怀乐赶紧过去开了门,将柏清珩迎了进来。

“柏大哥”

“你怎么来了?”

进了屋,屋内亮堂,怀乐才发现,柏清珩的脸色有几分苍白,他似乎出来得匆忙。

怀乐给她倒了一碗水,“柏大哥,出了什么事吗?”

柏清珩来时就在想,他来了要说什么,只为确认她是否安好?

连连敲门不见人应,他心里害怕极了。

如果怀乐真的被抓走了。

好在见到了人,见到她好端端在面前,柏清珩提心吊胆一路的心才放下来。

放下来没多久,他想到他的父亲,想到一团乱的线,眼下的安宁只怕维持不要多久。

鬼使神差之间,柏清珩问出来了那句话。

“怀乐妹妹,你愿意跟我走吗?”

没有任何首尾,话出口时,他有几分懊恼,只觉得是突兀了一些,但他此刻也只想着带怀乐走了。

柏清珩甚至不知道从何问起,他明明想了几日,见到了怀乐,该问问她真实的来历。

但如今又觉得,知道了又如何。

她不愿意说自然是有她的理由,既不想说,他不该强问,要是想说了,她会告诉自己的。

而今,父亲必然会有所动作,他不能那般无动于衷,太被动。

柏清珩问完,定定看着怀乐,等待他的回答。

怀乐直觉看着眼前的柏大哥,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她是谁了。

知道一切了吗?

所以来带她走的吗在她特别害怕的时候。

怀乐没说愿不愿意,就一个走字,一双温暖的眼,一句温暖的话,叫她忍回去的哭意,又跑了出来。

她扑到柏清珩的怀里,失控到嘶声力竭大哭起来。

小兔子跳到两人中间。

傅唯禹不肯走,她撒泼打滚在暗桩靠近她的时候,抱着柱子,说傅忱要是把她送回西律就一头撞在柱子上。

她还说暗桩说,要是把她打晕扔回西律,她醒过来就自刎。

最后两日了,宫内不让见血,傅忱只得忍了,傅唯禹终于能留下来。

留下来也是被圈禁,傅忱拨了很多人看着她,不允许她进出,把她关在黎美人的含元殿。

含元殿食人鲳还活着,傅唯禹看过一眼就吓晕过去了,醒过来时病倒了,太医去看了,说是惊吓过度导致的神思衰弱。

傅忱没心思管他,距离年岁只剩一天了。

他听了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情。

梁怀乐。

蛊师在准备明日祭祀的东西,祭坛设在正殿,堆着很多无谷白米,鸡鸭鱼肉,那两只蛊虫,最中央放着苗疆九头蛇神。

前面的两旁放着两张改过可供人躺的罗汉塌。

一旁‘怀乐’的尸体已经放上去了,用白布盖着。

傅忱在正殿负手而立,他看着那张躺着怀乐的罗汉塌,掩在袖中的手不断临摹的印象里梁怀乐的轮廓。

傅忱自初次和付祈安吃醉酒去过偏殿,就一次都没去过了。

他也没有看过怀乐,他在逃避,只一回,在长阶上看到躺在那里的梁怀乐,几乎叫他心死。

自后一次都不敢去看,了无声息的梁怀乐他不能看。

他只接受活蹦乱跳永远跟在他后面的梁怀乐。

“”

“陛下,柏文温已秘密返京了。”

“您让查的柏清珩,属下摸到了他正是柏文温的第一子。”

其实柏文温有两个儿子的事,傅忱早间叫人去查早就查到了,不过那会他只查错处,揪柏家人的尾巴。

当时还能上心记着,柏文温一从钟官的位置上下来,谁还记得柏清珩是他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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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傅忱要查衡宗,他托付找题卷找衡宗给柏清珩,当然要确保柏清珩可用。

当时暗桩领命去查柏清珩的时候,只觉得他的名字耳熟。

“柏清珩官风正派,同僚对他的看法皆是一致的好谈。”

眼下

“柏文温卡在中间,陛下还要不要再用此人?”

“汴梁宫变没多久,柏文温立刻前往笠州,转辗多地,如今又贸然回京”

暗桩说了许多,傅忱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皱眉头疼,一点都不想管,只应付说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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