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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1 / 1)

“冯姑娘?”门外的张媒婆性子急,听不见里面动静,正打算离去,可一瞧屋顶的炊烟,分明就是有人。她既受了男方的钱银,没道理连个无父无母的小姑娘也说不拢。张媒婆抖了抖衣袖,又伸手咚咚敲门,“冯姑娘莫怕,都说姻缘天定,媒妁之言。老身这是给你传喜来了,你且开开门。”她嗓门高,再喊几句,只怕这巷子里多的是虚掩院门听热闹的。冯小小与婢子微微点头,玉书忙压低了声应下,手下抬门闩的动作却是慢了又慢,婢子余光瞥着步伐慢吞吞的裴衡止,恼得心气都快郁结。好端端的,他出来做什么!裴衡止到底有伤,从客房到冯小小窗边,走走停停也费了不少功夫。眼下再回客房,哪里是一根门闩能拖延住的。冯小小心里更是又惊又疑,梦里除了嫁给他,又何时有过媒婆上门。眼下却不是再细思的时候。打开房门,正对扶墙缓行的裴衡止,那双如墨的桃花眼满含歉意,抿唇又加快了脚步。轻轻拉住他的衣袖,冯小小无声地做了口型,请他先进自己房中暂避。小小院落,便是正房,一眼就能看得过来。临窗的书桌,还有方床榻和衣柜。看来看去,也就衣柜能勉强藏个人。房中有淡淡的清香,与香炉中那些冷香熏出的不同,清清浅浅。明知眼下窘境如此,偏裴衡止耳尖还是抑制不住的生烫发红。那双温润的桃花眼默默垂下,任由冯小小牵着他往前。张媒婆在京都出了名的难缠眼尖,若是被她发现,只怕半个京都都会知晓裴衡止的行踪。与其躲躲藏藏,冯小小心下一狠,余光瞥向郎君如玉的侧脸。“委屈裴公子先扮成我表亲。”她说得又轻又快,不由分说地搀着他倚在自己榻上。少女俯身而来,裴衡止一呆,下意识地侧脸躲过。薄唇紧紧抿起,她的气息近在咫尺,淡香萦绕,似是一束无形的羽毛,轻轻挠在心头,如鸦羽浓密的长睫轻轻覆下,遮住了那双惯常清冷傲然的桃花眼,无措的轻颤。“冯.冯姑娘。”“公子一会只需露个侧脸便是。”冯小小低低嘱咐着,纤细的手指一拆,束着郎君青丝的发带随之落下,半遮半掩,更是如同画中仙,只稍稍瞥来几眼,自有无尽美态。裴衡止眸中微动,如玉的面上不知何时染了淡淡的红。不等他再多问,张媒婆爽朗的笑声就已经到了院里,匆匆放下纱帐,冯小小刚踏出房门。张媒婆就已经大踏步热络的迎了上来,“你就是冯小小冯姑娘吧。”她眼珠一转,往里探了几分,“咦,这屋里的是?”透过窗,一眼就能瞧见纱帐后,隐隐绰绰还有个人影。“这是我家远房表姐,最近刚来京都,却不小心染了风寒。”微微风来,只见一双玉白的手轻轻掀起纱幔,青丝披散,眉目如画。美人侧颜,似有笑意。张媒婆何时见过如此姿容,当即讪讪地笑了笑,转头看向身侧的冯小小,“怪不得,这院里有药味。”她一进门就已经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遍,这会走近些,又围着冯小小转了一圈,才笑眯眯夸道,“也怪不得姑娘能入了男子的眼,看姑娘这身形,便知是个好生养的。”“张媒婆这话说得,可是不妥。”玉书闻言便沉了脸。“你个未嫁的小丫头懂什么,这婚嫁自然是要生儿育女,老身这是夸姑娘呢。”张媒婆自顾自地坐在游廊下,拿出手中的绢帕擦了擦脸,看向浅浅含笑的冯小小,“姑娘,不是老身托大,今求娶的这家,与姑娘可谓良配。他人长得高大英俊,便是品行也是极好。”她身形发福,穿得又多,说上几句便要用帕子擦擦汗,玉书端了茶来,张媒婆正口渴,喝了几口,方才又道,“总归姑娘家也没有做主的大人,老身便厚着脸皮,跟姑娘再多说说。说得对与不对,姑娘且听听。老身总归是个婆子,话虽说得不太重听,却绝无他意。”悄悄与玉书使了个眼色,冯小小客气道,“您说便是。”“老身说了不少媒,也见过不少男男女女。这世间之人,多少都有些不足。有些人是生不出,有些人是不会生,还有些不能生。姑娘也知,这世道残酷,于女子便更苛刻些。”她话里有话,冯小小哪里能听不出,只道,“有话您直说就好。”“如此,那老身便直说了。这家郎君相貌品行确实不错,只一点。”张媒婆压低了声,“就是他与原配成婚十年,仍无所出。”“等等。”玉书听得糊涂,插话道,“您是替谁家来说媒的?”“自然是京都府尹王大人。”既然说到这,张媒婆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道,“老身来之前,已经打听到姑娘出身显贵,可如今既已落败,就比不得从前。”“况且姑娘是娇养出来的,这穷苦的日子,想必姑娘早就难以忍受。虽说这桩只是做妾,可好歹也是官宦之家,吃穿自然短不了姑娘。再者那家的主母也说了,姑娘若是愿意,等以后要是有了子嗣,便认在主母名下,当做嫡子来养。”“还有,王大人也说了,只要姑娘点头,到时候摆上几桌酒席也无不可。”玉书听得心火丛生,一把夺过张媒婆手中的茶杯,扯住她的衣袖就要往外撵人,“这好事您还是寻旁人去吧。”“哎哎哎,你这个死丫头做什么动手动脚。”婢子瘦弱,拉扯之下,反被张媒婆钳住了手脚推倒在地,她一改刚刚的和善,眉目冷冽,“你们可想清楚了,那可是京都府尹,驳了老身的面不要紧,得罪了王家,你们如何担待的起?”“王家又如何?”冯小小扶起玉书,将她护在身后,“婚嫁一事,遵循父母之命,又岂是他一家说定就定的。”“姑娘好大的口气,老身倒要瞧瞧,你一个小小孤女,何人会为你撑腰。”“孤女?”窗里传出几声低笑,听了半晌的裴衡止捏着嗓,清朗的声线立时低柔,轻轻咳了几声才道,“我既来京都,便是为她撑腰之人。”“这位姑娘初来京都,怕是不清楚我们京都的规矩。老身劝你,还是莫要强出头的好,免得将自己也搭进去。”张媒婆眉间净是嘲讽。裴衡止也不恼,笑道,“既是如此,媒婆不如与那王大人说说,看看我西岭沈氏,够不够格。”第5章 故意接近等裴公子醒了,就请他搬去我……“老身管你是西还是东,总之,老身好话已然说尽,这婚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张媒婆叉腰狠狠啐了几口,“我们王大人看上的姑娘,还没有得不了手的。”“你个老东西!”玉书气急,作势拿了笤帚要打。唬得张媒婆连连往院门退去,倚在门边,往外高声喊道,“就连婢子都如此不知礼数,也怪不得冯姑娘到今时今日还嫁不出去。眼下大好姻缘你不要,往后有你们哭.哎呦,谁打我,是哪个不开眼的,哎呦!”接二连三的碎石子不断从暗处打出,张媒婆哪里还有闲心再与冯小小多说,抱着头万分狼狈就往外跑。她本就不常走动,这会躲来避去,又急急往巷口跑去,脚下更是不稳,差点就要扑倒在地。还好被人一把扶住,青衫似竹,挺拔的身形背光而来。“方.”来人身上染了冷香,“您这脚怕是伤到了筋骨,还是去医馆上些药的好。”“这怎么好意思。”张媒婆憨憨一笑,脚下却是老老实实跟着方云寒往医馆走去,总归白给的跌打酒,不要白不要。医馆里,竹制的屏风后,还有几个老主顾正在做角法。忙得脚不沾地的安生探出头来,一瞧见方云寒身后的张媒婆,忍不住心里直嘀咕。这三年,仗着方云寒性子温和,这媒婆隔三差五就来医馆蹭东蹭西,就是入药的枣仁,她也要寻个说法多拿回去一包。也不知她今日又想白要些什么。“安生,拿跌打酒来。”吩咐了不甚乐意的安生,方云寒面上含笑,转头与张媒婆道,“刚刚我也在巷子里听了个大概,她年轻不懂事,又莽撞了些,还望您这个做长辈的多多包涵。”“方大夫到底是从太医院里出来的,说话就是比普通人熨帖。”张媒婆拿捏了情绪,做出个无奈神色,“说起来老身也只是怕她年岁渐长,日后没个依靠之人,这才开了口要保媒。谁成想,竟这么被人轰了出来。”到底念着方云寒的人情,张媒婆用帕子擦了擦汗,又道,“老身也知这并非冯姑娘的本心。”“依老身看,定是她院里的那表姐带坏了冯姑娘,还说什么西啊东的,哎呦,疼,疼疼。”上药的手指一顿,狭长的眼眸微沉,抬首间,已是温和,“您且忍着些,这伤揉开了才好得快。”春来多变,刚刚还晴空万里,转瞬就不知从哪刮来厚厚的一方云层。院里厅外,不断窜着风。方云寒负手而立,瞧着院中央曾细心照料许久的那盆结香。嫩叶扑簌簌落了一地,更别提新发的枝条,断的断,折的折。送了老主顾回来的安生,看着难过,伸手就要将结香抱进房里。青衫肃容,却说不出的冷硬,“放着吧,这花也与她一样,需要经些风雨,才知何为所需。”茶香扑鼻,隔绝了房外冷风吹来的寒意。安生惴惴立在一旁,瞥了几眼被吹得东倒西歪的结香花,踟蹰道,“师傅,今早上玉书来过。”“嗯。”方云寒眼下还有乌青,阖目倚在圈椅上养神,淡漠异常,“她来何事?”“玉书是来打听这几日您可去寻过媒人。”安生跟了方云寒三年,极为清楚他对于冯姑娘的在意,又道,“徒儿如实说了,玉书还十分欢喜。”话音才落,方云寒刚刚还冷硬的心忽得窜上一股滚烫。玉书前来打听,定是小小授意试探。偏这份欢喜,被误打误撞的张媒婆捻得粉碎。狭长的眼眸猛地睁开,恼意暗藏,“糊涂,如此重要之事怎得不早说!”一把拂开怔愣的安生,青衫如风,极快地将吹得七零八落的结香抱回房内,桌上的茶还温着。他却又背上了药箱。“师傅,外面云厚,怕是有雨。”急急地上一把油纸伞,安生拿了蓑衣准备跟上。“今你就不用跟着了。余婶公爹的病,遇风雨必犯,用不了多久。”方云寒拍了拍安生肩头,眉目温和,“结香花娇嫩,你留下来好生照看。”合着这花经风雨,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安生一愣,垂头应得恭顺,“.是。”*风吹得纸窗呼呼作响。“姑娘喝些茶顺顺气。”玉书轻轻揉了揉冯小小发紧的肩头,“都是奴婢不好,放了那嘴里没轻重的婆子进来,平白让姑娘吃了一肚子亏。”“这怎么能怪你。”乌黑的水眸抬起,冲自责的婢子莞尔一笑,“冯府落败是事实,孤女可欺也是世俗。就算她今日进不来,明日后日也会再寻上门。”“姑娘,您别怪奴婢多嘴。”玉书唇角泛苦,跪在冯小小身边道,“依咱们如今处境,姑娘还是及早订门亲事的好。”无需高门大户,只要能护人无忧。“订亲?”冯小小轻笑,“傻玉书,此事哪里是一厢情愿就可成的。”“若是那人也愿意呢?”玉书小心翼翼瞥着她的神色,“奴婢瞧着,他对姑娘是极为上心的。”他?杯盏里热气徐徐,茶叶打着旋,沉沉浮浮。蓦地化作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那眼角泪痣似有万千情,捎带着眉目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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