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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1 / 1)

山顶,沈如晚站起身。在无数灵脉汇聚之下,整个东仪岛都在轻微颤动,山巅更是明显摇晃,寻常人甚至难以站稳,可她稳稳地站在那里,半点没有受到影响。“你觉得告诉姚凛他的身世的修士是谁?”她忽然问曲不询,“是华胥先生吗?”第29章 枕函敲破漏声残(十七)法术千万般, 世事也多无常,再是有见识的修士,也很难根据一段往事窥出多年前的来龙去脉——除非他对那种法术了如指掌。既然章清昱生父的师父很有可能是华胥先生, 那么把傀儡给姚凛的修士至少和华胥先生是有一定关系的, 否则不大可能在多年以后还能揭破当年的事。捋一捋时间顺序, 早在章清昱出生前,华胥先生便已经来过东仪岛了, 如果姚凛说的那个人真的是华胥先生, 则说明多年后,华胥先生又回来了一趟。如果那人是华胥先生, 他又为什么会在多年后回到东仪岛?沈如晚微微攥紧了衣角。根据姚凛模糊提及的时间算,那人回到东仪岛的时间,大约就在她发现七夜白、沈氏覆灭的一两年内。这会不会是华胥先生听说了沈家的消息回来查看?“有可能。”曲不询也不再玩笑, 坐起身, 盘腿坐在那里,目光幽幽地望向那片黑暗中的灯火人家, “倘若能找到华胥先生,一切便都能水落石出了。”沈如晚轻声说, “卿本佳人, 奈何从贼。”曲不询蓦然回头看她,就着夜色隐约描摹出她清瘦婉丽轮廓,明明是昳丽丰姿,却觉她神清骨冷。他沉吟了片刻。“花草无善恶,是用它做恶事满足自己利欲的人该杀。”沈如晚看向他,这是之前她对他说过的话, 不料辗转却被他说给她听。曲不询望着沈如晚, 笑了一下, “七夜白固然是华胥先生培育出来的,但用它来种药人的,倒也未必就是华胥先生。还未见真相,何必妄下定论?”沈如晚默然。“说得也是。”她点头。足下的山丘轰隆隆地作响,仿佛是大地的低吼,远处的村落也隐隐约约传来喧嚣而惊慌的喊声。坐落在山巅之上的龙王庙,也随着山体而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坍塌,却又牢牢地立在那里,任山巅如何动荡,连一片瓦片也不曾落下。这显然不是寻常工匠靠工艺能做到的,东仪岛上也没有那种能让屋舍在地洞时也安然无恙的能工巧匠。在凡人难以察觉的动荡之下,无数灵脉从千顷邬仙湖奔涌而来,汇聚在东仪岛下,注入这一座低矮无奇的山丘,滔滔直上,灵气之浓烈,转眼便胜过许多小宗门赖以建宗的洞天福地。沈如晚忽然说,“倘若鸦道长不走这些歪门邪道,去修仙界专门为小宗门选址,改造洞天福地,说不定早就飞黄腾达了。”修仙讲究“财侣法地”,神州的洞天福地虽多,但修仙者更多,小宗门想要选一处称心合意、灵气充沛的灵地,往往很不容易。似鸦道长这样能将一处平平无奇之地变作小福地的能人,只怕能被许多小宗门奉为座上宾,不比在这凡人之间走歪门邪道好得多?曲不询仍坐在那里,遥望远天湖水风涛。“你我是神山客、玄都仙,目极千里、洞察八方,他一介凡人,从哪儿知道这些呢?”风浪声嚣,辨不清他洒然一哂是笑是叹,“若怪他眼界不够,实在强求他了。”沈如晚不觉怔住。山丘隆隆作响,龙王庙也在剧烈的颤动里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像是被一股巨力强撑着从内而外震颤,转瞬便要崩毁瓦解。“如果你我不在这里,除了鸦道长,岛上所有人都会死。”她忽然说。曲不询总是明白她的意思。“有没有我,都是一场意外,但你总会在的。”他说,“姚凛早就从章清昱那里得知你是个修士,就算你没来找我,留在临邬城里,也能感受到邬仙湖上的不对劲。”以沈如晚的性格,一旦发现这样的不对劲,怎么都会亲自前来查探的。姚凛看似破釜沉舟、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其实也留了太多余地。“心有挂念,正常。”他笑了一下。沈如晚拧着眉头,没有说话。说话间,龙王庙檐上的瓦片在剧烈的震颤中摇摇晃晃,像是鱼身上密密麻麻的鳞片张开又贴合,噼啪噼啪,终是不稳——“啪!”啷铛一声,一片黑瓦从屋檐上坠落,摔在地上,打个粉碎。这一声瓦片碎落仿佛成了什么信号,只听龙王庙里一声轰响,整个庙宇的屋顶当场炸开,碎瓦片朝四面八方爆射而出,恍若暴雨碎冰,让人避之不及。沈如晚伸手,食指指尖在身前画了个碗口大的圆圈,灵气氤氲,转眼便化成一道光轮,在她身前飞速旋转着,流光四溢,将朝她飞来的碎瓦片尽数撞开,她身前身后半点也没落上。“你这是故意报复吧?”曲不询在边上抗议。他还侧身坐在草坪上,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手懒洋洋地弹开朝他飞来的瓦片,也不见他如何频频动作,不急不忙,瓦片便一块打着一块飞了出去。沈如晚似笑非笑。顺手的事,怎么叫故意报复呢?“你做什么叫我报复了?”她反问,“若你什么都没做,这当然便不叫报复。”曲不询叹了口气。她对熟人也不太讲理,惹她不高兴就不对。破庙之上,一道璀璨光柱破开屋顶大洞,直冲云霄,映照天云,光耀八方。千顷邬仙湖周边的大小城镇村落都能遥遥望见这不凡意象,夜虽深沉,却有无数人家从梦中惊醒,点亮杳杳灯火,或惊慌或迷茫地望向这一座光柱,千里一同。磅礴的灵气从光柱中倾泻而出,如云海涛浪,甚至在这迷离夜色里蒸腾起漫漫的灵气云岚,转眼便向东仪岛奔流而下。沈如晚微微一抬手,一枝细细的琼枝宛然从她袖中伸了出来,无花无叶,莹莹剔透,仿佛翡翠雕成一节柳鞭,光影流转,似有水露在其中缓缓流淌而过,赫然是前些日子曲不询在沈氏花坊院中见到的那一缕。看似无害脆弱的琼枝如游蛇般爬出袖口,翻舞着飞向龙王庙,转眼便肆意生长,化作万千碧玉枝,将那光柱和四散的灵气网罗,半点也不露。遥遥望去,便仿佛是一张碧玉织成的巨网,将那擎天之柱缠绕其中,牢牢锁住。千顷远近,大小城郭村落,无数人家以为神迹,遥遥悬望拜服。“糟糕。”曲不询忽然说。沈如晚回头看他。“从今天起,这邬仙湖附近又要多一个神女缚龙的传说了。”他语气悠悠,抬眸看她,笑意斐然。沈如晚顺着他的话一想,不由也微微翘起唇角,忍俊不禁。曲不询伸手从怀里一掏,那把捕过鲢鱼也捞过莲藕的匕首在夜色里隐约泛着灿金色的流光,被他随手向外一掷,朝着那擎天的光柱飞去,转眼化作一柄厚重平实的巨剑,升于天际,平平一挥间,剑光映照万里。那擎天的光柱訇然崩解,化作万千星光,飞跃千里万里。光柱崩解后,原本亮如白昼的东仪岛,顷刻之间又重归于黯淡无边的夜色之中,静谧无声,恍然一如最寻常的夜晚。只有远处小小的村落里错落亮起的灯火和不安的嘈杂声,昭示这一夜不足为外人道的惊心动魄。“你说东仪岛上这些岛民不会记恨我俩吧?”曲不询和她一起静静地望着那悄无声息的残破庙宇,忽而开口,还是不着调,“修了大半年的庙,还没庆祝一下,就破的不能看了。”沈如晚收回目光。她转身,“不会。”曲不询挑眉,“这么自信?世人多是升米恩斗米仇,贪得无厌多,知足常乐少。”沈如晚瞥他一眼,浅浅一笑,“不会的。”“因为我脾气不好。”她说。脾气不好,偏偏实力又很强,没有人会怨她,只会谢她。便是岛民们有怨气,也不会冲着她来,而是朝着实力不济的鸦道长和章员外去。曲不询哑然。她竟然自己也知道自己脾气不好。“那我可就亏大了。”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我就是吃亏在脾气太好了。”沈如晚受不了地偏开目光。清光一闪,落入她袖口,那碧玉般的琼枝轻轻搭在她腕间,仿佛一个玲珑如意的玉镯,半点也看不出先前网罗万象的模样。“这是你的本命灵植?”曲不询目光落在那琼枝上。有些学木行道法的修士会与珍稀灵植签下灵契,以自身灵力和精血温养灵植,修士与灵植便如双生一体、心意相通,与剑修的本命剑有异曲同工之妙,区别只在于剑修必有本命剑,而修木行道法的法修却不一定非要本命灵植。沈如晚摇摇头。木行道法内部也有不同派别门径,她这一脉从不契约灵植,只是靠自身对灵植的了解和法术来与灵植打交道。认真说起来,她属于重自身修行而非外物的那一派修士。其实道法万千,并无优劣之分,只有修士偏好与抉择。“我能看看吗?”曲不询有些好奇。既然不是本命灵植,便没那么忌讳了。沈如晚既不拒绝,也没说同意。“这要看它愿不愿意。”她把手伸过去,停在他面前。曲不询看她一眼。什么叫看它愿不愿意,这是沈如晚养的灵植,给不给他看还不是她说了算?他顿了一下,慢慢伸手,很轻微地抚了一下那碧玉琼枝,却不想指尖刚刚触及,那服帖缠绕在沈如晚手上的枝蔓便忽然腾起,仿佛一条短鞭,毫不留情地朝他手上用力一抽,发出“啪”的一声响。曲不询本是可以躲开的,但他手刚动,便又顿住,停在那里任由那琼枝给了他一下。抬手,手背上一条深深红痕。他端详着那道红痕,“嘶”了一声,“你下手还挺狠。”沈如晚本是冷眼看他去摸琼枝,此时才翘起唇角,“这可不是我干的。”曲不询挑眉,顿了一下,脸上闲散的神情终于化作淡淡的惊愕,“这是一枝开了灵智的灵植?”怪不得邬仙湖上给鲢鱼妖开智,她说自己熟能生巧。从来灵植难以开智,有灵智的灵植比妖兽更少,难度也更高,她能做到这个,不比培育出新的灵植简单。沈如晚见他还算懂行,微微笑了笑。垂下手,琼枝又缩回她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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