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的眼睛。
“小芷,你…真的早回来了?”
男人温润如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
温芷静了几秒,刚才那股恶心的感觉又回来了,她咬紧下唇,一把拉开了房间的门。
曾喻文就贴着门站立,像一堵高瘦的墙,眼睛红红地望着她。
温芷望向他湿润的眼眸,心里觉得有点可笑,明明出轨得是他,怎么好像委屈得,也成了他。
“喻文。”温芷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一些,“你进来吧,我们谈谈。”
曾喻文目光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好像一丝一毫都不舍得分开,然后用力吸了吸鼻子,走到床边。
“你坐这。”
温芷下意识将椅子拖过来,挡住了他想坐的床。
曾喻文看了一眼椅子,又看一眼她,眼睛更红,好像浸泡在池水里的玻璃珠,垮着肩背坐了下来。
两人沉默了一会。
谁都没有先开口。
温芷望着他熟悉的眉眼,熟悉的面孔,熟悉的身形,熟悉的一切一切。
“喻文。”
她叹了口气,声音很轻,“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曾喻文一顿,垂下头,最终不敢对上她的眼睛,声音干涩地说。
“没有。”
“那你…”
温芷抿了抿唇,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她静静倚靠在墙边。
“小芷…我,我就是鬼迷心窍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真的…就是这一次。”
“我真的…”曾喻文手指插进头发里,用力地抓了抓,眼神里透出懊悔和苦恼,艰涩地说:“真的就这一次。”
“真的。”
旁边就是窗户。
几缕风从缝隙中钻了进来,有着南方湿热,黏黏腻腻地贴着她的脖颈肌肤,不太舒服,温芷愈发抱紧了手臂,不说话。
她跟曾喻文认识二十四年了——
他们从出生开始,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除去大学不在一个学校,但也在一个城市。几乎是密不可分的,也是彼此最亲密的人。
从初中进入青春期开始,就有人起哄他们俩早恋,后来到了高中,曾喻文好像也有点那个意思,再到大学,在两家父母的鼓励下,曾喻文鼓起勇气表白,温芷也微笑着接受了。
再到如今,马上就结婚了。
温芷承认,她或许没有那种偶像剧里的心动,心跳加速,幸福得云里雾里——可能是因为太熟悉;但也同样承认,曾喻文性子妥帖温柔,她和他在一起轻松,自在,熟悉,亲切。
既然前二十多年都在一起,也形成习惯,将来在一起,也挺好的。
但是温芷怎么都没有想到,曾喻文会做出这样的事。
就在他们结婚的,前几天。
“你一个人?”他目光有些沉。
“…嗯。”
温芷心情并不好,也不想多谈什么,更怕他看出什么,用手背快速擦了下眼睛,礼貌地笑了笑,“那个,我赶时间,就先走了。”
“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我没看见你。”
她说着就要拎起包包往前走。
“要回市区?”男人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形投下阴影。
“嗯。”
“那正好顺路。”顾呈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放在手心把玩了两下,“我反正也要回,要不一起。”
“不,不用了吧。”温芷指了指旁边的出租车口,“我很方便的,直接打车就行了,太晚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没事的。”顾呈抬了抬下巴,“我就是来接人的。结果那孙子延误到明天了。这不正好接上你,也没算我白跑一趟。”
“真的不用了…”
温芷还想推脱,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拍在她肩膀,往前很自然地带了一下。
“走了。”
动作熟稔且自然。
就像过去在学校,他有时候坐在课桌内侧,要出去时,会拍她肩一下,让她帮忙一让。
这么一走神的功夫,温芷已经跟他往前走了两步。
现在再说不用了,未免显得过于矫情。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大厅门口。
外面的风有些大,掺杂着丝丝缕缕的凉意。海城是北方城市,九月底的深夜,已经有了初秋萧瑟的味道。
温芷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短袖,被风一吹,不由缩了下脖颈。
“冷?”他注意到,低声问。
“还好。”只是没想到温度和南方会差不少。
“最近刚下过几场雨,晚上是有点冷。”他扯了下唇角,“你在这等我吧,我把车开过来。”
温芷:“不用那么麻烦吧。”
“这有什么麻烦。”他淡笑一声,“不就打个方向盘的事儿。”
“你在这等我会。”
男人腿长,说着就大步往前,走出一段距离又想到什么,折返,将手里热咖啡递给她,“帮我拿下。”
“怕你跑了。”他一挑眉。
温芷:“……”
“我不会的。”
答应了,她就不会再跑。
温芷在原地隔着玻璃等了一会,看见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走进凄冷的夜色里。
她这才注意到他今天穿得很休闲,可能是来接朋友的缘故,和平常很不一样。
黑色连帽卫衣,破洞牛仔裤,一双白黑红经典配色的限量球鞋。
看不出牌子,但质地极好,一看价格不菲。
只是气质还是那样,贴着头皮的青茬,双手插着兜,懒懒痞痞的,一身嚣张的匪气,不过在这身打扮下,显得年轻俊朗些。
许是察觉到她在看他,顾呈偏头看来,单眼皮敛着细细的褶子,轻勾了下单边唇角。
温芷蓦地低下头,握紧手里的咖啡杯。
暖暖的温度从掌心传来,蔓延过全身,刚才的感伤沮丧,似乎被暖了一些。
约摸几分钟后,一辆银顶迈巴赫停在了机场大门的路口。
温芷起先并没有注意到,以为还是那辆招摇的法拉利,直到车窗摇下,探出一张刀削般的俊挺的男人脸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拎着包包快速往外。
“不好意思,我刚才没认出来。”
温芷快步走到他身侧,弯腰将手里的热咖啡递给他,又说了一声“谢谢”,然后走到后座,拉开车门。
顾呈瞥她一眼,想说什么,但是最终什么也没说,手指骨结点了点方向盘。
“谢谢你,真是太麻烦了。”她再道。
“说了没事。”
温芷将安全带扣上,靠坐在座位上,扫一眼周围,稍有些不自在。
这次和上次跑车还带着点运动风的内饰截然不同。菱形缝线的真皮座椅,处处都是哑光银饰,车里一股极高级的皮质味道,豪华奢靡得令人不适。
车子很快驶出机场。
机场位于市郊,上高架后,车速飞快,更加幽静。
车内很暗,只有两侧路灯投下的光影。
温芷还揣着一肚子心事,也没有说话。
“困了?”
他从车内后视镜里斜她一眼,以为她是困了。
“没有,还好。”
“困的话就睡会,到了叫你。”
温芷说:“没事的,我不困。”
他昂了一声,一路再无话了。
“对了。”顾呈想到一事,稍侧过头,“这周五同学聚会,你去吗?”
“什么同学聚会?”温芷一愣。
“今天中午通知的吧,大赵给我打的,说是十一前一天,你没看群里?”
他不在班级群里,怕麻烦。
但有什么活动,总有人打给他。
“可能我没注意吧…”她今天确实很忙,也没顾得上看手机。
顾呈:“打算去吗?”
“我看看吧。”事情太多,温芷也不能确定。
“行。”顾呈没再多问了,专心开车。
晚上车很少,车速极快,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上几句,不过二十多分钟,驶入市区。
车窗外陡然明快许多,晚上十一点多还不算晚,高楼大厦,霓虹喧嚣,高架桥起起伏伏,桥上车流穿梭。打扮入时的年轻人三三两两走在街道。
空中酒吧亮着粉红色的,暧昧的灯。
“那个,我不回家。”温芷望着宽阔的马路,突然想起来还没跟他说,“能把我送到市立医院吗?”
“怎么?”听见医院二字,顾呈一愣。
再度从后视镜朝她望去。
“出什么事了?”
一贯沙哑懒散的声音认真几分,带着低低的温和,目光撞上。
那双深邃的眸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心。
温芷一顿,莫名有些心慌,错开视线。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妈有点贫血,我放心不下,要去看看她。”
“哦。”他似乎也跟着松了口气,口吻里带出宽慰,“贫血不是什么大问题,好好养一养就是。”
温芷将一缕发梢绕到耳后,听出他真诚的关心,有一点微妙的感动,轻声道:“谢谢你。”
“谢什么,用不着。”他淡淡道。
车子拐了个弯,朝市立医院方向开去。
市立医院离她家本就不远,只是这样直接从海边走的话,会更快一些。
“你去吗?”
临下车前,温芷拎起包包,顺便问道。
“什么?”顾呈在路边停好车,转头看她,“聚会?”
温芷:“嗯。”
“我也——看看情况吧。”他扭了扭脖颈,靠坐在车座,从裤兜掏出盒烟,从中抽出一支,“看看都有谁去。”
他说着,不紧不慢点上火,声线有些含糊。
打火机发出嗒得一声。
然后清晰地抬眸,斜咬着烟,有些深地看了她一眼。
温芷一直走进住院部大厅,和父亲通过电话,可是想到刚才顾呈最后那个目光,还是有些心惊肉跳。
他是看出什么了吗?
她和曾喻文之间?
她也没说什么啊。
温芷一路胡思乱想,走进卫生间,盯着镜子里憔悴苍白的自己,即使下飞机时补过口红,也隐藏不住的颓丧。
就差把“失恋”两字,写在脸上了。
他或许,真的看出了什么。
温芷深叹了口气,也不让自己多想,用手指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脸,打起精神,往父亲说的503病房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可能是听见她的脚步声,病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宝贝,你终于回来了。”看见宝贝女儿,温建国一张脸写满了高兴,“累不累啊?工作不会受影响吧?怎么回来的?”
“我打车回来的,很顺。”温芷不想多提顾呈那事儿,“不会影响的,我们领导很好的,只要我回家画完就行。”
“那就好,那就好。”温建国放心不少。
“妈妈怎么样了?”温芷担心往里面望去。
双人病房,拉着帘子,也看不清楚。
“你妈睡了,真的没事,就是营养不良导致的贫血。”父亲压小了声音,“你不回来也行的,没关系。”
“妈妈怎么会营养不良呢?”温芷担心说。
“你妈妈食欲一直不好,你知道的。可能也是最近太想…”父亲说一半,不说了,觉得会给女儿造成负担。
“我们去那边说吧,别吵醒他们。”温建国轻声说。
温芷点了点头,跟着父亲往楼道口走去。
其实父亲不说,她心里也清楚,当年去外地上大学母亲千万个不舍,现在要嫁到外地生活,可能过年才回来,她是独生女,当妈的肯定是操碎了心。
“芷芷,爸爸就想问问你,你和小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妈当时跟你说的我也没弄清楚。”
温建国要比叶霞冷静沉着许多,态度也平和地问道。
“你们是吵架了?闹别扭?误会了还是压力太大了?”
“爸…其实…都不是。”温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提到这事,声音低了些。
“真的是小文说的,他出轨了?爱上别人?”温建国提到这里,眉头皱起来,同时又觉得不太相信,“是他亲口说的吗?”
“算是吧。”
温芷知道,曾父和爸爸是多年老友,曾喻文也是他们一起看大的,算是半个儿子,他们不相信也是正常的。
“什么是算是…”
“我看见了。”温芷垂下眼睫,说,“爸,您别问这个了,这算是一部分原因,也有其他的原因。反正我们是决定,取消这个婚礼了。”
“我们俩已经商量好了。”
温建国沉默了一会,双手背到了身后。
“芷芷,爸爸觉得这个事情,你还是要再慎重考虑一些。”
“爸爸不是说丢不丢人的问题啊,而是,你们婚宴、酒席都已经订了,婚纱照也拍了,还有彩礼、房子首付什么的,房子写的你们俩名。”
“这是有很多现实因素在的,你要好好考虑考虑。你们是真不结婚了,还是就是吵吵闹闹,还有商量余地?”
她梦到高一的那一年,夏末,放学时下了大雨,她没有带伞,曾喻文在校门口等着她。
他们两家住得不远,赶一趟公交车,放学晚,正好一同结伴回家。
曾喻文帮她撑着伞,两个人顺着校门外的低矮的小坡往公交站走。
两边都是一栋栋上了岁月的老房子,石头垒砌的外墙湿漉漉的,远处圣米埃尔大教堂砖红色顶上的小十字架伫立在风雨中。
地面上积着水洼,激起一阵阵涟漪。
温芷背着书包,没走多远,就看见了顾呈和李雪儿。
两人像在路边吵架。
——更确切地说,是李雪儿在哭诉。
顾呈没穿校服,穿着黑t半个肩膀被雨水淋湿,勾勒出少年特有的清瘦却利落的线条,长腿修长,他单手执着伞,虽说帮女生撑着,但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倦怠与不耐。
李雪儿一直在哭,红红的眼睛像只兔子一样,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一只白皙小手还抓着男生的衣摆。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温芷都能感受到李雪儿的委屈和祈求。
可男生就始终那么站着,连撩起眼皮哄下都不愿,漫不经心的侧脸,一手还吊儿郎当地插着兜,根本无动于衷。
没有心。
那是温芷最大的感觉。
顾呈根本就没有心。
就连曾喻文都有点看不下去,深深皱起眉,还将温芷拉得更远了些。
后来温芷快上车时,看见李雪儿抬手甩了顾呈一个巴掌,瘦瘦小小的身影跑进雨中,很快湿透了。
男生在原地站了两秒,连追一下都懒得,舌尖无所谓地顶了顶牙齿,拢着手点了根烟,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般叼着烟打着伞离开了。
那时温芷已经上了车,拉着吊环摇摇晃晃的,透过一道道雨痕掠过的玻璃,两人目光不经意间撞上,顾呈看了她几秒,好像又转向曾喻文,眼神有些深沉。
紧接着,少年拉开候在路边许久的宾利车门。
……
温芷被这个真实回忆酿成的梦惊醒了。
她拿过枕头底下的手机,发觉此刻是半夜。顾呈也没有再回她微信了。
手指擦了擦额头的汗,不知道怎么会梦到那一天,以及他…有些暗的眼神。
她蓦地感到口渴,拧亮台灯喝了两口水,许久,才重新睡下。
次日周六,温芷原本休息的,但是怕父母不断问她相亲的事儿,主动去公司里加了班。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尽力了。
就到这里吧,反正你们知道傅廷裕有改变就行了。
他就是个挺矛盾的人。
哎。
这本文拖拖拉拉的,写了六个月,我也挺抱歉的。刚工作还不太适应,现在适应了会好一些。
这样越拖其实越没感觉,下本我会写个细纲。。
嗯…因为现在收入还算稳定,可能会去尝试别的频道,科幻古言啥的,不过也不一定。
因为小牙医那本我也很喜欢的。开文时间看我心情~
完结后大家打个分吧。(很心虚)。这章给大家发个红包,谢谢你们一路陪伴,谢谢这半年,真的谢谢。
我知道自己有很多很多不足,态度上我也会改变,非常抱歉,也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