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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1 / 1)

隔壁的刑房空空荡荡,仅有刑椅上坐着的李祥一人。他身上未戴刑具,只脚下简单一副铁镣连在刑椅脚上。包铁的房门被打开,发出咯吱吱地一串令人牙酸的响声。李祥抬起头望过去,见到来的是徐显炀,他颓靡无神的双目闪出了些微的光芒。“志欣可好些了?”李祥问。徐显炀微微摇头:“还是随时都有性命之忧。”李祥目中的光芒又暗了下去,满脸尽是愁苦之色。徐显炀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他对面:“说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李祥无力地叹了口气:“我倒真盼着自己多知道点事儿来告诉你,也好多偿一点自己的罪孽,可惜……”徐显炀原本也没指望李祥能供出多少有用的讯息,他倒戈时日尚短,对方不可能让他知道太多内情。那三个潜伏李祥家的杀手倒是够硬气,直至被酷刑折磨得半死不活,才有两人勉强招供。“……那三人都是城外山里的贼寇出身,拿了人家的银子就替人家忠心办事,还空讲义气,不愿出卖雇主,实际却是根本对雇主所知不多的小卒子罢了。”徐显炀拿到了供词,就赶到诚王府,当着杨蓁的面将细节都报知了诚王。“是以眼下只知道了这么多,并无多点进展。”他十分沮丧,折腾了偌大一圈,连卓志欣的命都险些搭进去,李祥也下了狱,自己等于被人家削了臂膀,却根本没掌握对方多点讯息,实在是令他没办法不沮丧。杨蓁掖着手站在诚王侧后并不插口,诚王坐在太师椅上,听着他的话,又随意翻了几下手中的供词,脸上神情却是颇为轻松:“听蓁蓁说,你们原来从一匹贿赂杀手的缎子,已查到了宁守阳管家的头上?”徐显炀道:“正是,只是此事尚无真凭实据。”“还需要什么真凭实据?”诚王站起身,缓缓踱来他面前,“你刚也说了,那李祥招供说,与他联络的几个人都操保定府的口音,宁守阳就是保定人,他的亲信管家孙良很可能也是保定人,这供词里还提及,李祥说原先卓志欣就是派那卢刚去盯梢孙良,许多时日以来没有进展,很可能正是因为卢刚与孙良早成了一路。这许多的线索都指向了宁守阳,你还嫌没有进展,还要等真凭实据?”徐显炀讶然道:“可是……王爷真觉得宁守阳有着嫌疑?他是帝师,深受今上敬爱,今上几乎已是对他言听计从,他又有何动机要对今上不利?”此前杨蓁已将那个奸党一系可能有心谋害皇上、扶保诚王上位的猜想告知了他。徐显炀也觉得这猜想十分可信,但是,若说宁守阳是个隐藏甚深的奸党头领,还有心弑君叛逆,却显得不合道理。皇帝又没有像对泾阳党那样,将宁守阳逼上绝路。身为一个被皇帝尊敬爱戴的人,有何必要把现任皇帝杀了,换一个没那么尊敬爱戴他的人上位?诚王露出讽笑:“言听计从么?怕也未必。蓁蓁还不了解宁守阳是何许人吧?”瞥见杨蓁面现迷茫,他便像大哥哥给小妹妹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宁守阳曾接连为我父皇与皇兄担任詹事府试讲,现在的官职是兵部右侍郎,因前两年兵部尚书常需亲赴山海关视师,便由宁守阳暂领兵部事。他本人极好兵事,曾针对近年来的辽东战略提出过许多主张,早有参与兵事、执掌辽东的心意。耿德昌获罪之后,他还曾自请担任辽东经略,主持收复辽东事宜。但皇兄一直犹疑,没有采纳过他的主意。”诚王微微眯起双目,神色有些复杂,“皇兄对宁守阳本人确实尊敬有加,但他人不糊涂,公事私事分得清明,只因对宁守阳所提修建辽东防线的计划存有疑虑,担忧花销过大,国库无力负担,才一直没有准奏。宁守阳的辽东抱负也便拖了许久不得实现,一直为此郁郁不止。”见到徐显炀与杨蓁双双露出恍然之色,诚王淡笑道:“你们也明白了吧,宁守阳不一定是泾阳党,但与泾阳党人确有相似之处。泾阳党人不论面上做些何样勾当,却都以忠臣自居,而且,是真心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国为民,认为谁挡了他们的道,谁就是逆天而行,谁就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倘若宁守阳也有类似主张,看着辽东近年来的各样乱象,他势必会认为就是皇兄没有采纳他的建议、没去让他一展抱负,才导致了如今的结局,认为皇兄已然成了他为国为民做好事的绊脚石,有心将其一脚踢开,就是可能的。”“所以说,宁守阳有着与泾阳党合谋弑君的动机?”徐显炀的语气中仍有存疑。弑君不是小事,光凭这点推测似乎还不好确定宁守阳的嫌疑。“其实最关键的证据,”诚王面露自嘲之色,“还要说起去年,宁守阳曾经先后三次与我会谈,一次是入宫觐见之时,两次是偶遇……自然,现在看来都不是偶遇。三次会谈,他说起他的辽东策略头头是道,我听得几乎入迷,表示对他十分赞赏支持,最终还对他解释,因着我的藩王身份,不好为国事向皇兄进言,实为一大憾事。”杨蓁与徐显炀俱是面色凛然。诚王含笑看看他们:“这下已然可以确信蓁蓁的猜测为真了吧?泾阳党人如今处境艰难,想要翻身极难办到,急需拉拢到一个重要盟友替他们挑起大梁。而宁守阳,他就是探明了我的口风,觉得扶我上位更利于他施展抱负——其实就是为了谋权,便决定携手泾阳党人,准备弑君谋逆。他与泾阳党,是各取所需!”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盗文网竟然盗走了我放在作者有话说里的正文,所以近日在跟他们打游击战,就像方世玉他妈说的:人在江湖,最重要的就是一个“诈”字!(⊙▽⊙)很明显,宁守阳的原型是孙承宗。本文最终把孙承宗定为头号大反派是有原因的,《明朝那些事儿》里面说孙承宗所建的关锦防线“直至明朝覆灭也没有被攻破”(类似如此,原文翻不着了),这是一句很可笑的称颂。如果一道防线直至亡国了都还没被攻破,说明什么?没用呗!正牌研究明史的史学家都清楚,孙承宗那一套把房子修到对方家门口就能宣誓土地主权的思路十分幼稚可笑。更有激进一些的史学家直接分析称,孙承宗主持的辽东战略,其实就是个以他为首的利益集团为了中饱私囊所设计的,换句话说,孙承宗就是个黑心包工头儿,以建防线为名搜刮钱财罢了。万历年间的明朝还是个世界首富(无论官方还是民间都比那什么康乾盛世富裕多了),关锦防线一建,国库就迅速被掏空,这是导致崇祯时期财政捉襟见肘的一大重要原因。其实早在明朝覆亡之前,清军已经南下攻入北直隶多达七次,连山东多地都惨遭抢劫和屠城,动辄死人数十万。在这期间,孙承宗的关锦防线就是个摆在山海关外的玩具,被人家拆了一遍又一遍,拆完了孙承宗就再申请资金去重修,于是国库赤字越来越严重。很可悲的是,历史上的天启皇帝还是听信了孙承宗,给了他这个掏空国库的机会,后来看他不靠谱,连打败仗(如柳河之战),就把他撤了,也贬了他徒弟吹牛大王袁崇焕,大力支持实干名将毛文龙。可惜没过多久,天启帝就死了——我真觉得孙承宗带领东林党谋害天启皇帝的嫌疑非常大!皇帝在自家后花园的池子里划个船都能落水,多蹊跷啊!然后就是崇祯上位,逼死魏忠贤,信任东林党,请回孙承宗和袁崇焕,结果立刻就被这俩家伙狠坑了一把,闹得北京城周边被皇太极扫荡一空(于是蓁蓁和杨婶就那么死了)。等到崇祯也醒悟站错边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很多迹象都表明,孙承宗和袁崇焕两个人对加速明朝的灭亡起了不可估量的重大作用。至于袁崇焕只需说一件简单的事儿:他做辽东督师期间,以12万兵力的数字向朝廷要军饷,但等到皇太极攻到北京城下那会儿,他带来勤王的军队仅有9000人。直到整场仗彻底打完,谁都没看见另外那11万士兵在哪儿。皇上都快被人家逮了还留下大部队在没人的辽东坐着聊天总不可能吧?由此可见,关宁军光是吃空饷这一块就黑暗到了神马地步。更不必提他背着崇祯私下里与皇太极议和的诸多卖国勾当(有大量当时的史料可证),以及冤杀真正的忠臣良将毛文龙了。看《从黄河文明到“一带一路”》里面写到毛文龙被杀的一段简直把我看哭了/(tot)/~~他娘的,最可恨的原来不是坏人,而是本身坏得冒泡还装成好人并且被很多不明真相的群众常年歌颂的坏人啊!另,《明朝那些事儿》是本好看的书,光是引发了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人关注明史这一点就功不可没,只不过它的定位还只能是历史小说,千万不能当作正史看。正文 57|御前对质杨蓁忍不住问:“那么, 王爷现今对宁守阳的辽东策略又是如何看的, 可觉得他策划得有理?”她隐约记得,前世新帝登基之后似乎确实重用了那个叫宁守阳的人。他也是曾经信任了宁守阳的啊。那么此时呢?他会不会仍然觉得宁守阳的主张是对的,觉得今上没有采纳是一大遗憾,从而觉得他们不该与宁守阳敌对,反而该想方设法劝今上同意他的主张?诚王温和的眸光中陡然闪出寒意, 唇畔露出一抹嘲讽:“有心谋害我兄长的人, 任他是千古难得一见的名臣良将, 我又岂会容得下他!”他的立场根基,竟是亲情。杨蓁不觉为之震动, 都说皇家亲情薄如纸, 可见此言不适用于他们兄弟身上。那个人有了冒犯他兄长的意图,就已被他判定为仇敌, 再有什么政治主张都不重要了。徐显炀对此倒是丝毫不觉意外, 诚王此人在他眼里可称得上薄情寡义,但唯独对今上的兄弟之情是真真切切的, 这或许与他们幼年的经历相关。当初先帝即位之前很不受宠,几次险些被褫夺了太子之位, 带累的诚王与今上两名皇孙也终日担惊受怕,少人关爱, 因生母早丧, 兄弟二人同为一位养母养大,在一处生活多年,也算得上共患难, 感情深厚是理所应当的。正因如此,当初听杨蓁问起诚王会不会有谋逆之心,徐显炀一口就否决了,深知那绝无可能。他问道:“那么依王爷看,咱们下一步该当如何?”诚王垂眼道:“你不是说过么,此案的一切进展都还未曾向皇兄奏报。你回去便与何智恒商量一下,明日我随你们一同进宫,将此事原委一五一十报给皇兄知道。”徐显炀有些吃惊:“可如今空口无凭,恐怕今上不会相信……”诚王微微冷笑:“李祥不是说了,与他联络的是一个操保定口音的中年人么?你去告诉他,一口咬定那个人就是宁府管家孙良!将来叫他与孙良公堂对质也要咬定这一条不松口。明日进宫时由我去向皇兄说明过往,我就不信,听说了宁守阳家的总管胆敢差人潜入王府杀人,皇兄还会对他半点都不生怀疑。”徐显炀醒悟过来,施礼道:“下官遵命。”诚王是受不了明知兄长身陷险境还按兵不动了。这一招使出来虽说尚无胜算,可但凡能说动今上对宁守阳稍稍有一点生疑,他们纵还不能直接对宁守阳封府搜查,至少也能放开手脚安插密探,到时不愁寻不到真凭实据。总比眼下的局势要主动得多。干爹叫他多听听诚王见解,徐显炀已经对这话越来越信服了,论见识,自幼受着皇家教养的诚王不知比他要高多少,近些天也可看出,若论魄力,诚王也比他强着一筹。他的见识与身份都局限着他的魄力,诚王却要好得多。他们得以与诚王联手,可算是得到一大臂助。这一切,还要归功于媳妇啊。徐显炀偷闲朝杨蓁望了望。而此时杨蓁却在心感好笑:明明是授命李祥为他们说谎,还算什么“一五一十”报给皇上呢?难为王爷与徐大人两人商议如何欺君,也能如此坦然,如此默契。诚王瞟了杨蓁一眼,却将她脸上隐含的笑意会成了另外一番意思,便道:“经过前两日这番折腾,许多事也都没必要再去藏着掖着了,今日蓁蓁就大大方方地随你出门,回你家去吧。”徐显炀与杨蓁双双一愣,互相望着,都有些难以置信:我们终于能回家去了?如此好事竟会来得这么快?诚王一笑:“怎么,是不是王府招待得太过周到,让你们流连忘返了?”徐显炀与杨蓁才醒过神,连忙双双向诚王施礼道谢。诚王神色有几分复杂,似有些难言的心事,默了一阵方道:“蓁蓁别忘记将之前我送你那些东西带着,那是义兄给你的嫁妆,你不拿,未免太不给我面子。”那些赏赐被杨蓁收在柜橱里,这些天下来看都没去看过一眼,若没他这话,杨蓁肯定是不会带走的。听完他这话,杨蓁莫名有些鼻子发酸,算起来她进诚王府尚且不满一个月,其间却已发生了许多事,她与徐显炀的关系,与诚王的关系,都与她进府之前全然不同了。其实仔细回想起来,虽然她最初是被强行带回王府的,但也不可否认,那时诚王是无意间救了她一命;而且,她在最初一段时候步步谨慎,对诚王大有提防,甚至还惦记过行刺他,实际上诚王对她,却是从一开始就很好的。杨蓁又郑重施礼道:“王爷厚待,我此生莫敢相忘。”离开王府时,徐显炀没有骑马,而是陪杨蓁乘车。见到她若有所思,徐显炀问:“在想什么?”杨蓁直言道:“我一直都在奇怪,王爷明明十分多疑,明明很难相信谁,可他又为何偏偏信了我呢?我自问也没做过什么赢得他信任的大好事,可他就是信了我的话。就说对方有意谋害今上这事儿,如今无凭无据,只不过是我的一个猜想罢了,可看样子,他倒已经认定事实如此了。”徐显炀似笑非笑地瞥着她:“那我也问你一句,你最初又是为何信了我的?外间人们都说我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你又为何早早就信了我的为人,一心帮我?”这话杨蓁当然无法实话实说,她愣了愣道:“我慧眼识人,不行啊?可王爷不是啊,你与他共处两年,他都不信你的话,为何偏要信我的呢?”徐显炀挑着眉,怪声怪气地说:“那只能说明,我家娘子天资过人,手段高明,无需刻意为之,便可博人信任。”杨蓁虽未得他直言回答,却忽然体会到了他的意思,她当初会无条件地信他,除了前世见识了他的人品做派之外,更是因为有了情意做为根基。就是因为对他动了情,才义无反顾地信了他。——难不成就像我信他一样,诚王信我,同样是因先动了情的缘故?可如此一想,倒比之前更加不可思议了:他又干什么要看上我呀?那些日子我都没给过他多少好脸色,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可能来看上我?总之百思不得其解。她看看徐显炀,有心问他“你是不是怀疑他对我有那种心思”,却又怎么都开不了口。这话能怎么说呢?头一回踏入徐显炀那所宅邸,杨蓁难掩心中兴奋。老管家吴大同笑容满面地前来迎接:“大人总算回来了。”徐显炀为他们引见:“这是吴管家,家中大小事务俱由他管,有何需要都问他就好。吴管家,这位就是新夫人,你总说自己管家太累,力不从心,以后有她在,你也可歇着些儿了。”杨蓁本还觉得这样婚礼都未曾办过便贸然上门,不知对方会如何突然,如何揣测,没想到吴管家听后灿然笑道:“夫人终于来了,卓大人早就知会我等洒扫庭除,候着大人带夫人上门,大伙儿早就盼着夫人来呢。”一句话说的徐显炀与杨蓁都定在当场,半晌无言。那位心细如发、总在为别人操心的卓大人,还不知能否再回来了。“我想回头对王爷说一声,叫画屏过去照顾卓大哥。”进入正屋后,杨蓁对徐显炀道。徐显炀有些意外:“为何要叫她去?”杨蓁叹了口气:“画屏是早就对卓大哥心有好感的。前日听我说起卓大哥受了重伤,她哭了一宿,方才离开王府前我去与她道别,她还求我说,务必让她再去见一见卓大哥。我就想着,画屏这阵子被陈嬷嬷当丫鬟训练着,伺候伤者想必还合适。卓大哥如今境况危急,厂公也无暇亲自照管,能安排一个真心关切他的人守在跟前,总是好的。”徐显炀犹疑道:“可是,志欣毕竟身为男子。你叫一个小姑娘去贴身伺候他,将来如何尚不可知,就不怕毁了她的名声?”卓志欣还能否醒的过来,纵是醒过来,又会否答应娶画屏,都是未知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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