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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1 / 1)

正文 31|是非长夜聂韶舞与等在隔壁门口的画屏都听清了段梁的话, 尾随着杨蓁来到天井当院。但见大门以内停着一顶红呢小轿, 站着四个皂色短打的轿夫,并两个衣帽鲜亮、腰间佩刀的青年侍卫,周围远远围着些乐户看热闹,张克锦与赵槐两个正在接洽两名侍卫。见杨蓁过来了,张克锦笑呵呵道:“蓁蓁来了, 这两位大人是奉王爷之命来接你的, 说是前日你随戏班过去王府时, 被王爷相中,特请你过去做两日的琴师, 到时若是合了王爷的意, 便留你在王府当差,你可就一步登天了。”杨蓁吃惊道:“大人您真要让我随他们去?怎能保得他们真是王府来的?”张克锦道:“人家拿着王府的腰牌, 方才已与我勘验过了。”杨蓁道:“那东西别人也可仿造得来啊!”当前的一名侍卫“嗤”地一笑, 挺胸叠肚地道:“这姑娘的意思,是说咱们是假的?”“大人莫怪, 都是小姑娘家口不择言。”张克锦笑着敷衍两句,转向杨蓁小声道:“你便随他们去吧, 诚王发下令来,纵使徐大人就在面前, 也难阻拦的成啊。”杨蓁急切低声道:“我的境况大人您心知肚明,他们若真是王府来的也还罢了, 万一是人假扮的, 我这一去便是必死无疑。到时您就不怕难向徐大人交代?”张克锦极力安抚:“蓁蓁你多虑了, 谁人敢去冒充诚王的人啊……”聂韶舞在一旁已听不下去,上前插口道:“蓁蓁是徐大人包下来的人,谁想要接她走,都要问过徐大人的意思。”那侍卫冷笑道:“我倒未曾听说,王爷想要接个小乐妇过府,还要问过什么大人。你们想问,等我们接了人回去复命再去问,到时谁不答应,尽管来诚王府要人。我家王爷自会候着。”赵槐见双方僵持,上前陪笑道:“大人息怒,您看您事前也未说一声便抬了轿子过来接人,蓁蓁姑娘毫无准备,难免不情不愿,今日天已晚了,不如您回去请王爷多等一晚,明日一早我们再着人送蓁蓁过府如何?”话音刚落,胸口竟挨了对方狠狠一脚,赵槐噗通一声摔在地上,一气儿打了两个滚,几乎爬不起身。众乐妇见对方突然动手,齐齐一声惊呼。那侍卫怒道:“凭你这等货色也敢来与王府中人讨价还价?别说是你,惹得王爷一个不喜,一把火烧了你们整个教坊司,都不劳他老人家眨一眨眼!”说话间两名侍卫都抽了佩刀在手里,刀光森冷,眼神凌厉,唬得众人尽皆变色。张克锦见状只得向杨蓁作揖恳求:“蓁蓁你就去吧,徐大人我等是惹不起,可王爷我等更加惹不起啊。”杨蓁眼见赵槐龇牙咧嘴地被人扶起,周围一众同伴都是惊魂不定,在场无一人有力阻止对方,耽搁下去只会害得更多同伴受伤,只得将心一横,说道:“好,我随你们去便是。”刚迈了一步,忽感手腕一紧,杨蓁回头,见到聂韶舞紧蹙双眉满面关切地望过来,杨蓁涩然一笑,算作对她的感激与安抚,抽了手出来,朝画屏等人一一望过去,目光最后落在段梁脸上。段梁明白她的意思,微微颔首算作答复。杨蓁便过去坐进了小轿。两个侍卫收了刀,示意轿夫们抬了小轿出门而去。刚一见他们出了门,聂韶舞便转身对段梁道:“快去通知徐大人。”段梁早有此意,答应了一声便要走,张克锦却阻拦道:“等等,要通知也等过了今晚再去。人家前脚接走了人,后脚就被徐大人追到王府,不就明摆着是咱们偏向徐大人一方,巴巴儿地通风报信么?惹得王爷一个不喜,咱们谁能担待得起?”聂韶舞怒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一个姑娘家被人家接走,还要等到过上一夜再说?”张克锦不想当着众人与她争吵,便放低声音道:“你想想,蓁蓁若是真被王爷看中留下,难道不比被徐大人包下出路更好?你又何苦横加阻拦?”“我只知道蓁蓁她自己不愿意,对方便是皇帝老子我也要阻拦!”聂韶舞不欲与他多说,再次吩咐段梁:“快去。”张克锦也急了,闪身挡在大门前,大喝道:“今日没我点头,谁也别想离开教坊司一步!”*且说小轿出门之后,杨蓁撩起侧窗纱帘,清晰见到卖枣糕的单离就游逛在不远处,周围几个原先未见过的小贩想必也是徐显炀安排来的锦衣密探。达官贵人派来家人接戏子过府本是常事,单离等人守在教坊司门外多日已见过好几回,也都没去猜想,这一行人进去接出来的竟会是杨蓁。本来有段梁赵槐候在里面,他们也料不到出了事端竟然都无人出来支应他们一声。杨蓁有心当即叫上一声引来他们,却见先前那侍卫忽然挡到窗外,手按刀柄,阴森森地说道:“我奉劝姑娘消停着些,别让我等难做。若要生出异端,咱们两下里都落不着好。”看这意思,竟似是一语不合便要当街行凶。想来他们真要如此动手,事后即刻逃逸,那几个锦衣密探也来不及下手擒拿,更别提出手救护。杨蓁只好忍下来,颓然靠在了靠背上。想起几日前与徐显炀共处的那晚,心里好生难过:难不成,那竟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么……*暮色低沉,白雪皑皑,寒风卷着雪渣在旷野间打着旋儿,刮在人脸上如刀割一般。周围的一大片雪地凌乱不堪,横七竖八地倒卧着十几具尸首,有的断了手脚,有的身首异处,鲜血洒的遍地皆是,一匹脚踝被砍伤的黄鬃马一瘸一拐地挣扎逃远,拖下一路血迹。徐显炀以手中的绣春刀拄着地,在雪地中半跪半坐地粗声喘息。望着眼前的惨烈景象,他唇角露出笑容,似是志得意满,连身上那好几处正在汩汩渗血的伤口都不觉疼痛了。二十一名追兵,除两个负伤逃走之外,余人竟都死在了他的刀下,他确实对这一战果十分满意。若非有此机会拼死一战,他都还不知道自己的身手高明若斯。一转眼间,见到不远处一片没有积雪的土地被翻了起来,显得十分凌乱。冻土难掘,他挖的那个坑本就不深,随着方才混战中又是马踏又是人踩,面上的浮土都被掀了起来,恐怕埋在土下的尸首也重又暴露于外了。徐显炀支撑着站起身,跛着脚挨上前去,探手拨了拨浮土,果然见到先前掩埋的那姑娘的脸又露了一半出来。他捧起一抔土来,正想重新将她埋好,忽然发觉,面前这张没了血色的脸颊似有几分熟悉。探出手去拨开她脸边的土,徐显炀大吃了一惊,心一瞬间就紧紧皱缩成了一团:怎会是她?她怎么死了?我不是安排了人手好好守着她么?怎地她都已经死了,我竟然还未发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徐显炀自床上弹坐而起,只见到昏黑一片的屋子,感到身上淋漓一身冷汗。原来只是一场噩梦,他重重喘息着,手扶着额头努力回神。这感觉实在奇怪,眼下虽已入秋,天气却仍然十分温暖,此刻清醒过来,身上已无半点寒意。可方才梦中那冰天雪地、冷风彻骨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实,回想起来,就好像方才他是真的置身于那样一个情境,刚刚才一步迈了回来而已。他从来未曾那般与人拼命械斗,更没有受过那么重的伤,可那些感觉都是那么真切,就像是曾经真实发生。尤其是,看见湿土中间露出她的那张脸。徐显炀刚一想起那情景,身上便打了个寒颤。难道这竟是上天传下的什么警示?他还从来没信过这一套,此刻却是心神不宁。看看窗外天色,似乎入夜未久,连子时都还未到,徐显炀却再也睡不下去,索性起身,穿戴好出门而去。*单说教坊司那一头,聂韶舞与张克锦的旧怨几乎人人皆知,但多年下来,几乎没人见过机会他们二人直接说话,今日却是众目睽睽之下,聂韶舞与张克锦大吵了一架,最终不欢而散。经此一事,聂韶舞也看明白了,自己近十年下来不肯原谅他,赌气是原因之一,其实也是看出这男人本性猥琐,不上台面,打心眼里不甚瞧得起他。今日这事还不就是?人家蓁蓁前一刻还在替他说着好话,结果被王府鹰犬一阵吓唬,他就将人家一个小姑娘推了出去,连事后为徐大人报个讯的胆量都没。这男人当真是无可救药!日间有张克锦拦着,满教坊司无人敢与他硬来,等到了夜间,聂韶舞惦记着去操持段梁他们出去报讯,没想到一拉房门,却见门被人从外面锁了。一想便知是张克锦防她生事来干的,聂韶舞拍着墙唤了隔壁的画屏出来。“韶舞大人放心,我正惦记着出去送信,才一直未睡。”画屏说完就匆匆走去。聂韶舞隔着窗栏嘱咐:“你一人未免危险,叫着赵槐他们。”赵槐与段梁二人并不用叫,画屏刚摸到大门处想要往外探看一眼,就见到他们两个正扒着门缝朝外窥视。“怎样,你们怎还不出去?”画屏过来问。那两人吓了个激灵,回过身一同朝她做了个噤声手势,赵槐指指外面,低声道:“我们见对面的厦子底下蹲着几个人,怕是王府留下守着咱们的,贸然露头,被人家手起刀落咔嚓了可怎办?”画屏随意朝门缝外望了眼,也看不见什么,不耐烦道:“你们两个男人还恁胆小,我倒不信诚王府里还会派人堵门守夜,说不定只是叫花子呢?你们不敢去,开门叫我出去!”段梁赵槐死拉活拽地将她拦下,不住劝道:“小姑奶奶,何必急这一时,咱们多挨他半个时辰,想必他们也便散了。”画屏挣不过他俩,只能随他们暂且挨着。少顷随着他们顺门缝朝外瞧去,确能见到斜对过的阴影里头蹲着几个黑影。正文 32|火势狰狞教坊司共有大小门户三座, 这道角门距离杨蓁的住处最近, 为防有人自此潜入对她不利,负责在这扇门外守夜的锦衣校尉共有三个。此时这三人都穿着寻常服饰,窝在角门斜对过的墙根底下,一边分吃着一把糖炒栗子,一边小声谈天说地。“我就不明白了, 当初耿德昌的案子害咱们大人费了多少心思, 怎地大人又能跟他家的丫头混到一处了呢?耿德昌使人向厂公行贿未成, 反而添了一条重罪,落得人头落地, 他家女儿会不恨厂公和大人?”“你琢磨这些做什么?大人自有计较就是了。话说回来, 大人连仇家的女儿都能弄到手,那才叫手腕高明。”“嘿嘿, 说的也是。不过眼下这般差遣咱们来日夜护持未免麻烦, 既然人是大人的人儿,大人何不亲自出马呢?”“我说也是呢, 想护着人家,天一黑就潜进门去, 上了床,怀里一搂, 还不是比什么都妥帖?”三人一齐窃笑,冷不防一个声音冷冷斥道:“胡咧咧什么呢!”三人都唬了一哆嗦, 见到面前站着一个熊俊黑影, 纵使看不清也凭方才这一句听了出来, 忙都起身施礼:“大人来了。”徐显炀朝角门瞟了一眼:“叫你们来守夜,你们就是这般守的?真有人钻进门窗去了,你们看得见么?”那三人中的一名小旗忙道:“大人恕罪,我们三个未敢懈怠,自天黑时接了单小旗的班后一直不错眼地盯着,未见有何异状。”“咦,有人!”一小校忽然指着对面说道。四个人霎时都警觉起来,一齐闪身避进了阴影深处。徐显炀见到他们三人全都反应迅速,心下还算满意。但见教坊司那边墙根处有三个黑影动了动,看不出是在做些什么,须臾过后,三人又缩着脖子贴墙离去,一看就是行径诡秘,正做着不可告人之事。“属下跟上去看看。”那小旗道。徐显炀却拽住他:“你们继续守在这里,我去。”他将挂在腰间的佩刀握在手里,朝那三个黑影的去向快步追去。他们所在是后街,不像青楼林立的那条主街明亮繁华。此时夜深人静,徐显炀再如何小心,一旦追得近了也就被对方察觉。那三人先是加快脚步贴墙逃跑,见一直甩不掉他,就相互打了个手势,蓦然拐进了一条胡同。徐显炀刚转过拐角,但听冷风飒然,一柄单刀兜头切下。他早有防备,当即闪身一避,手中尚未出窍的绣春刀朝前递出,铜雕刀柄正戳在对方腋下,那人吃痛一声闷哼,滚倒在地捂着腋窝□□打滚,竟爬不起身。徐显炀将刀一扬,“当”地一声架住另一人斜劈下来的单刀,抬脚踢去,正中对方小腹,又是一招便将其踢得打滚□□,再难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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