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程静淞就在家里着手准备等下出门要用的干粮。
并且考虑到他们这次出门没有足够的票，所以要准备的食物就更多，工作量还挺大。
而程建功则带着村里面的人扒窑,确认由他们自己烧出来的砖也没什么大问题后,就彻底放心了。
但是村里面的人对于他一个人带着家人出门有些担忧,这一上午就没有停下过各种问候加上担心的嘴。
其实他们自己也没有出过远门,甚至连镇上都去的少，但还是凭借着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对大城市的一些了解以及脑海中的各种不太靠谱的幻想，给程建功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主意。
就连徐建军也没能免俗，十分担心程建功出门后的事情。
他甚至还将卢支书给拉了过来,一直不停地问卢支书当初读大学时对大城市的一些看法和解读,希望以此能帮到程建功。
卢支书觉得徐建军就是瞎操心。
程建功的学历虽然不高但是脑袋聪明，光凭他这段时间为村里做的事情就能看出来他不是个能随便被人欺负了的。
至于程建功一家以前为什么那么窝囊，卢支书不做多想,反正只要他没干坏事就行。
因此,卢支书虽然无奈，但也确实认认真真地和程建功说了很多去大城市后要注意的事情。
程建功会做人,不管是其他人说的还是卢支书讲的,他都认真听,并且一一表示了感谢。
而另一边，程建功的家里面也时不时有人过来问一句,表达一下关怀,甚至还有送东西的。
叶美云不在家也不擅长这些东西，因此这些都是徐如月出去接待的，她最擅长的就是和人推拉。
就这么到了快中午的时候，程建功也总算回来了。
徐如月见他满身是汗，就说：“赶紧洗洗去,等下吃了饭后你们就该走了，坐车上不能这么脏兮兮的，回头人家见了要嫌弃。”
程建功冲她点头，又走到厨房看了一眼忙个不停的程静淞他们，才拿着盆出了门。
徐如月又连忙脚不沾地地跟在他身后问道：“对了，砖窑厂那边咋样啊，没啥问题吧？”
“没问题。”
“那你妹妹他们呢，他们来了吗？”徐如月又想到程玉蓉他们，又赶紧问道。
“来了，我让他们留下来吃饭，但是他们没同意，已经拉着瓦片走了。”说着，程建功又指了指他提回家的筐说：“里面是玉蓉早上带过来的东西，你看着收起来吧。”
徐如月又连忙颠颠走过去查看，这一看不得了，里面不仅有二十个煮好的白蛋，还有一大包鸡蛋糕、江米条以及饼干，显然是叫程建功他们走路上带着吃的。
徐如月又是开心又忍不住皱眉，嘀嘀咕咕说：“买这些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这个死丫头，花这么多钱，也不知道她婆家知道了心里会咋想！”
徐如月虽然心里发愁程玉蓉花这么多钱，但还是将东西提进了屋里面，然后拿出来和程静淞他们已经准备好的一些东西摆在一起。
放好了，才又走到厨房和程静淞他们两个说了一下。
程静淞就说：“白蛋不好吃哎，要不然放卤水里面过一下吧，我刚好要把昨天卤的那些东西再重新热一热。”
“鸡蛋六分钱一个呢，给你吃都不错了，你还挺挑！”徐如月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依着程静淞的安排把鸡蛋拿了过来。
程静淞就让程定坤帮着把那些鸡蛋敲一敲，然后放到了一边的卤锅里面。
徐如月看着程静淞和程定坤两个忙的脚不沾地的模样，没忍住皱了皱眉说：“你们等下吃了晌午饭就要走了，这时候你妈又带着你二姐上山干啥？还有，她平时不都带着你上山的吗，这回咋又变成了二丫头了？”
显然，徐如月这一句话问了好几个人。
程静淞心说当然是因为我二姐有空间这个大杀器，所以我们打算走之前在山里面屯点东西，然后走一路卖一路啊。
万一在外面花太多的钱导致不够的话，也可以这样随时补充啊。
但是表面上，程静淞却一脸无辜地说：“不知道哎，不过奶奶要你你等下问一下妈妈吧，我也很好奇哎，也很想和妈妈一起上山，但是妈妈就是没有单独带过我，奶奶，你能不能和妈妈说一下，让她下次也带带我啊。”
徐如月：“……”你妈天天板着脸不吭声，我现在看见你妈都还觉得心虚呢，你觉得你妈能搭理我吗？
但是徐如月不好意思在小孩子面前表现出来自己不行，就拉着脸说：“小孩子家家的天天往山上跑干啥，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
程静淞就非常委屈地“哦”了一声。
徐如月也不提了，免得等下程静淞又让她开口帮忙，这事儿就算是翻篇了。
程建功洗好后没多久，叶美云就带着程斯年回来了。
两人也在外面院子清洗了一番，然后一家人就围在一起吃了个午饭。
饭桌上，徐如月又表达了一番对于他们出门的担忧，频频提及让他们出门的时候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要和人起冲突，不要乱凑热闹，不要这个不要那个……
总之有很多不要。
这种念念叨叨虽然免不了有些吵，但也不至于让人烦扰，以程建功为首的几个都一一开口答应了。
饭后，他们就把余下的东西全部都收拾好，然后等着周老头上门。
徐建军之前答应过，今天用村里的马车送他们去镇上。
而周老头则是以前给地主家养马的，赶马或者赶牛的技术都很好。
但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居然周老头没来，而是徐建军亲自来的。
他不等程建功他们表示惊讶就自己开口说：“我想来想去，还是亲自过来送你们比较放心，而且你也放心，我打小就骑马，赶马车也是小意思。”
程建功没拒绝，提着早就准备好的行装放在了敞篷的马车上。
程静淞几个也赶紧爬了上去。
徐如月见状，又开始对着程建功继续絮絮叨叨了。
程建功耐心很好，但是也架不住徐如月一直这样说，就开口道：“你不要念叨我了，倒是你接下来一段时间要一个人在家，不管是我之前和你提的还是昨天三宝和你说的，你都记在心里，别让我们在外面担心。”
徐如月听见程建功又担心她管不住自己的脾气，没好气道：“我就这么让你们不放心啊！”
程建功很诚实地点头，“是啊。”
徐如月：“……”
原本担忧的心情一下子就冲散了呢。
不过眼见程建功也坐上了马车，徐如月又赶紧跟在车后，再次重复之前已经说过的话。
程建功就赶紧催她回去，赶车的徐建军也说：“是啊，老姑你赶紧回去吧，别一直跟着了，你赶不上我们的，等会儿还走的腿疼。”
徐如月没搭理，还是默默跟在后面送了好一会儿，直到看不见程建功他们了，她才缓缓停下脚步一直盯着空旷的泥巴路看。
好一会儿后，徐如月才好生落寞地扭身往回走。
到了家，徐如月就看见大房和二房的门口都有人蹲守。
实际上，在程建功他们出门那会儿，大房和二房的人就已经看见了，只是他们没有人敢出来问过。
但是这会儿，看见徐如月一个人回来，而最令人恐惧的程建功一家不在，胡小文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又活泛了起来。
她笑嘻嘻地冲着徐如月道：“妈你回来啦，咋没见老三他们一家啊，他们这是干啥去了啊，咋没和你一起回来？”
大房的几个人听见胡小文这样问，也好奇地盯着徐如月。
村里很多人都知道程建功要带着叶美云出门看病的事，但偏生这两家不知道，可见他们现在在村里的人缘已经不怎么样了。
徐如月本来心情就不好，又看见她最讨厌的也是最脸皮厚的胡小文，思及以前因为嘴不过她而吃的亏，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可是就在发脾气的瞬间，徐如月又想到了程建功和程静淞对她的念叨和担心，那抹怒意很快就被压下去。
徐如月绕开挡住路的胡小文，没好气回了句，“关你啥事儿，离我远点。”
“妈，瞧你说的，我这不是当嫂子的关心关心老三他们么，你咋说话这么难听呢，我也没说啥啊！”胡小文不惧徐如月的冷脸，颠着脚跟在她的身后。
眼看着徐如月都进了程建功他们暂时还住的屋子，胡小文的眼珠子也骨碌碌转起来，抬脚准备进去。
这些日子以来，程建功一家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她总觉得他们屋里肯定藏着不少好东西，她早就好奇死了，也馋的要命。
如今程建功他们一家都不在，她如果……
可惜胡小文的不切实际的畅想还没有发散完成，就被徐如月掂起门后挂着的小扫帚装作扫地的样子狠狠往她的身上扑腾了两下。
胡小文立马跳着脚后退，嘴上尖叫道：“妈，你干啥呢，我今天新换的衣裳，你瞧给我弄脏的！”
徐如月没好气翻了个白眼，“你瞎啊，没看见我在扫地啊，你自己非要凑上来，还好意思怪我。”
胡小文就不乐意了，一张嘴哒哒哒地冲着徐如月就开始叫唤起来，语速快的徐如月好几次想要插嘴都插不进去。
徐如月的脑海里又恍惚出现了程静淞昨晚拽着她的手，一脸担忧地看她的模样。
她都还记着程静淞是咋说的呢。
程静淞说她嘴皮子不利索，那会儿她觉得程静淞说的不对，她觉得自己的嘴皮子利索极了，可现在看着嘴巴一张一合的胡小文，徐如月才发现程静淞说的好像是真的对。
她确实比不过胡小文能叽叽喳喳，吵人的紧。
徐如月谨记程静淞和程建功的叮嘱，吵不赢也不吵，就对着胡小文威胁说：“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进我儿子的屋么，你试试看，你要是敢踏进来一根脚趾头，等建功他们回来了，我立马告状，看他们到时候会不会剁了你的脚！”
刚觉得有些得意的胡小文：“……”
脑袋被一系列不切实际的念头占有的胡小文瞬间想起来之前被叶美云压着教训，被程静淞多次吓唬的时候。
她的脸色骤然变白，嘴巴不停张合却一个音节也没发出来。
徐如月见她这样就撇嘴。
可是想到胡小文不怕自己，却偏生这样怵程建功他们，又觉得多少有些丢脸。
她这么些年的婆婆还是白当了。
可是被程建功一家时不时的打击，徐如月现在已经很能承认自己或许真的不是很厉害，所以她很快也坦然接受了这一点。
因此，对着眼前像是被困住的这一位，徐如月又是一个嫌弃的眼神扫过去，然后当着她的面“嘭”一下关上门。
胡小文骤然被震回神，又听见门后面传来徐如月不高不低的声音道：“一天天的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也不怕那天老天爷给你来一场天打雷劈，看看你那颗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胡小文又被迫想起了前不久的天打雷劈事件，再一次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然后丧眉拉眼地走了出来。
程玉衡一家见到一直能说且脸皮极厚的胡小文都没能从徐如月这里讨着好，最终也默默回了屋，什么也没做。
不管程建功一家大包小包的出门干啥，左右人肯定还是要回来。
真要是现在惹毛了徐如月，他们就算能得意一时又能咋地，回来还不是要被程建功他们报复，所以还是啥也别干的好。
甚至程知仁想着和程建功现在好不容易有缓和趋势的关系，还特意对着程传家和程传璋叮嘱道：“你们两个也是，我知道你们俩一直都因为之前家里发生的事情心有不甘，但是现在已经这样了，你们别在给我闹事儿了，不然到时候谁也帮不了你们一家了！”
程传家和程传璋这两个暴脾气这段时间受挫不少，最终老实对着程知仁点头，有那么一丝丝不情愿道：“知道了。”
程知仁又提点了他们几句，才让他们进屋照顾还躺床上不好动弹的程玉衡。
程建功不知道家里发生的这一出，他们几个和徐建军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没多久就到了镇上。
等班车发车的时候，程建功还特意和徐建军提了下，拜托他这段时间帮忙看着点徐如月，别让她被人欺负。
徐建军拍着胸口满口答应，“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然后徐建军也跟着和程建功絮叨了几句，又说自己接下来就打算按照他昨天说的开始尝试往外卖砖，兴许等他们回来后，他们上塘村的砖已经在附近打开销路了。
然后又说起建学校的事以及接下来的还要种冬小麦和程建功帮忙买书的事等等，拉拉杂杂的一大堆。
程建功就笑说相信徐建军能做好。
两人也没能聊很久，车就要开了。
程建功拍了下徐建军的肩膀，然后就大步夸上了班车。
徐建军紧跟两步，站在车下朝着程建功挥手，扯着嗓子喊道：“路上注意安全！”
这是程静淞他们一家第二次坐班车去县城。
和第一次的各怀心思和人人紧张不同，这一回，程静淞五个正好挤在了最后一排。
程静淞也不再乖乖坐着不动弹，只用一双眼睛咕噜噜地转着，盯着其他人的动静，而是一会儿坐坐这儿，一会儿又跑到那个身边说话，活像个真正的小孩子一样。
程定坤被程静淞晃的眼晕，没忍住抓住她道：“三丫头，你能老实一会儿么。”
程静淞瞅了瞅脸色不是很好的程定坤，不太敢相信地问道：“哥哥，你该不会是晕车了吧？”
程定坤没有吭声，眉心狠狠皱着，脸色不是很好看。
程静淞连忙翻出早就准备好的生姜递给程定坤，“你用这个贴着肚脐眼揉一揉试一试啊，应该管用的。”
程定坤：“……”
茫然了片刻，程定坤坚决拒绝了这个所谓用姜贴肚脐眼的小技巧。
程静淞有些无奈，“哥哥，你都晕车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程定坤闭了闭眼说：“只要你别总是乱动，我就没事。”
程静淞：“……”
“好的吧。”
程静淞委委屈屈地在叶美云的身边坐下了，时不时又趴在叶美云的腿上担忧地看着闭目养神的程定坤。
程定坤现在的五感越来越敏锐。
他被程静淞看的有些无奈，又睁开眼说：“三丫头，你又想干什么？”
程静淞好无辜，“我没干什么啊，我就是想看看你怎么样了？”
顿了顿，程静淞又将手摊开在程定坤的面前，露出掌心的生姜道：“哥哥，你真的不试一下生姜么，据说真的对晕车很有用。”
“我不！”从小就精致的程定坤坚决拒绝在大庭广众之下揉肚脐眼的动作，并且瞪着程静淞说：“你别再一直盯着我看了。”
程静淞：“……”
“好的吧。”
程静淞再一次乖乖坐好。
她有些无聊，有点想说话但是又担心吵到程定坤，又想起程定坤上次在车上的时候就一直闭着眼不说话，猜想他那次是不是就已经晕车了，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然后就更不好意思开口了。
程静淞干脆就歪在叶美云的身上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享受着因为路况不好而导致班车忽高忽低的晃悠。
没多久，程静淞竟然在这种极度不平稳的班车内被晃悠的睡着了。
一直等到驾驶座上的司机同志大吼出“县城到了啊，县城到了，下车了下车了……”后，程静淞才被震醒。
叶美云瞧见她被吓了一跳的模样，皱眉扫了一眼坐在前面驾驶座上还仍不自知高呼的司机，又在程静淞的后脑勺上拍了拍道：“没事儿。”
程静淞靠在叶美云的腿上醒了下神，然后才揉着眼睛，被叶美云牵着小手下车。
没多会儿，程建功也打听到了怎么去火车站。
“就在汽车站这里就有城市公交，公交的最后一站就是火车站。”说着，程建功看向家里的其他人道：“我们是先去火车站看看如何买票，还是先去招待所休息，顺便商量一下具体怎么走，然后再买票？”
程静淞揉了下眼睛，又晃了晃还有些晕乎的脑袋，就说：“在县城招待所有什么好住的，直接去省城啊，或者问有没有去沪市甚至首都的车票也行，不过我觉得我们这里小地方，应该没有直达沪市和首都的车，应该必须要转车，所以可以直接去省城，然后转车。”
清醒了，程静淞的说话的声音也脆了很多，“我的意见是先去大城市，然后回城的时候可以再往小城市走。因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虽然真正大规模闹起来要等到明年一二月份，应该就是过年前后，但其实年内的这个时候，沪市以及首都都不是很平静了，我们能早点去最好，免得去晚了万一被注意到或者因为那边形式过于严峻，而打乱我们的计划。”
程静淞是唯一对当下以及未来最熟悉的，程建功他们都信任她说的话，也就不再说什么商量的话，一致决定现在就去火车站。
也是恰好，从汽车站有辆城市公交正在启动。
程建功就带着一家大小踏了上去。
火车站在南边，汽车站在北边。
这辆城市公交一路晃晃悠悠了一个多小时才将仅剩的程静淞一家五口晃悠到火车站。
程建功叫叶美云守着程静淞他们三个小屁孩，然后自己去找售票处。
程静淞看着周遭灰扑扑的火车站，不由自主地和几十年后大大小小火车站比较了一下，没忍住叹息说：“这个时候，真是穷啊！”
程斯年也在看着四周。
在她看来，眼下用水泥抹地，甚至刷着白墙的房子比灰扑扑的上塘村好多了。
虽然这些比不上她曾经看过的雕梁画栋，但是也有很多东西是不差的啊。
可程静淞却很嫌弃。
程斯年就好奇道：“这些很不好么？你那时候有多好？”
程静淞就和她说了一番后世的这些出行场所，顺便还吐槽了一下里面的一些餐饮服务行业贵的离谱，“就这么说吧，在外面一碗二十的面，在那些地方，能收你至少六十，真是穷逼都不配在那种地方吃东西，能心疼死。”
程斯年被程静淞脸上那种嫌弃、心疼、懊悔等等交杂在一起的情绪逗笑，说：“没事，你不是一直说我是富婆么，以后我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