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谴死了。
——陆谴是否还会复活?
星际联播每天上演着相同的追踪报道,所有人都在关注着陆谴究竟有没有可能再次创造奇迹。
但研究院的首席拉厝郑重声明:他们没有像六年前一样接手陆谴的遗体。
陆谴好像真的消失了。
他为五大星系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阻拦了一场末日的发生。
直播影像传出去以后,有不少人认为这是一场特效演习。他们很难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波谲云诡的巨型能量场,席卷一切的暴雨狂风,看上去已经超出了人类所能制造的灾祸程度。
甚至在民间开始组建起针对那次事件的研究组织,他们很难接受全星际最强的男人,竟然在一阵光芒中消失不见。
然而三个月后,新星联官方发出讣告,证明陆谴是真的在那场战斗中牺牲。
当他们亲眼目睹了陆谴用他们所恐惧的力量去抵抗天灾,为他们驱散天空的黑暗,他们才真的明白,哪有什么凌驾于全星际的独裁野心,陆谴一直以来,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捍卫五大星系的和平。
一时间,全星际悲痛万分,举世哀悼。无论是陆谴过去的拥趸者,抑或后来的反对派,他们集结在联盟学院门口,振臂高喊要为陆谴举办一场足够配得上他伟大牺牲的星际葬礼。
人们呼吁为了陆谴的牺牲,禁战十年。
新星联也借此机会,重新巩固联盟政权。
所有人似乎都在陆谴力量的余威中,得到了最后的庇佑。
随着越来越多的相关报道和研究,有关惩戒之力和复苏之力的秘密也被揭开。
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神秘的alpha,他身上的力量也开始为人们正视起来。
但同时,人们也知道,他这次再也不会奇迹复活了——因为诅咒之石灰飞烟灭,不死不灭的平衡被打破。而陆谴身上的复苏之力却诡异的消失。
他们想,传说终究还是会沦为历史了。
几个月后,据传陆谴家属的某个oga,突然当着星际联播的采访镜头的面,果断拒绝了新星联的各种大型慰问。
更加坚决地反对进行星际葬礼。
“陆谴不喜欢这样。”
“不必麻烦,他只是卸下了他早就想卸下的担子。”
人们觉得这个oga冷酷残忍,且不识好歹。但他们无法改变这人的心意。
作为陆谴所有财产的唯一继承人,也是陆谴遗志的代言者,戚柏说的话,全权代表了陆谴的意愿。
即便人们不肯承认,但他们也无法反对。
因为新星联政府以及归属陆谴的所有权势组织,都坚定不移地站在戚柏身后,为他的发声给予支持。
这几个月,戚柏不眠不休地接受了上百个采访。
他好几次都快累倒,幺兰原让他休息一下,但他坚持要把这些事一件不落地处理完。
当终于一切快要尘埃落定的时候,戚柏接受了最后一次访谈。
联播镜头下的oga,满脸惨白没有血色,目光中带着疲惫:“感谢各位这么久以来的关心和支持,我想,这几个月足够让大家了解到一个真实的陆谴。这也是我最后的愿望——想让陆谴在不被世人误解的环境中得到安宁。”
屏幕外的所有人都不由眼眶泛红。
“我的任务完成了,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接受任何有关陆谴的采访。以及,我要借着这次联播的机会,告知诸位,我将带着所有陆谴的遗物,离开五大星系——”
全星际哗然。
但戚柏并不再多作声明。
镜头关闭,院子里里外外的记者们都被陆续请出星岛。无论他们还有多少问题没有追问,里面的人都不再为此作答。
终于清静下来的大厅里,戚柏扶着额,忽然脱力地瘫坐在沙发上。
罗伊罗德从偏厅走出来,站到戚柏身边。
他和不远处刚从花园里进来的风思留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罗伊罗德这个向来桀骜不驯的alpha,今天却表现出了十二分的耐心与温柔,跟戚柏说话也小心翼翼。
“你真的要走?”
戚柏垂着眼:“嗯。”
负责遣散宾客的幺兰原刚刚走进来,看到他们在说话,表情很淡地耸了耸肩,随后拿起一杯酒走向阳台。
这几个月气氛一直如此沉重,幺兰原似乎不想参与其中。
留在大厅里的风思留问戚柏:“那什么时候?我们送你去。”
“我和你一块儿搬得了,我也受不了五大星系了!”荀朝也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但他刚一说完,就被风思留踩了一下脚,于是不敢再说话。
“没关系的,联盟政府已经做好了安排,连户籍资料都已经准备好了。”戚柏抿嘴笑了笑,虽然看上去还是有些无力,“就当我是去隐居好了。”
“但是……你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你的状态,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戚柏扯了扯嘴皮:“可以的。”
大家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
幺兰原是等到房子里只剩了戚柏一个人,才拉开门走进大厅。
戚柏把所有要带走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等着明天联盟政府的人来接他走。
看到幺兰原走进来,他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事实上,这几个月,无论戚柏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没有人敢反驳他。
大家在他面前都尽可能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甚至是说话音量。
即便像罗伊罗德这样情绪总是大起大落的人,面对陆谴的讣告,也不敢哭的太大声——他得留着精力,去安慰戚柏。
幺兰原放下酒杯,语气很难讲是遗憾或是难过:“住的地方找好了吗?”
“嗯。”
“蓝星上的人类虽然和我们看上去没什么差别,但在生活习性上,应该还是有所不同的。你可能需要适应很长一段时间。”
“好的。”
幺兰原停顿了许久,最后才意味不明地问:“你确定,你自己一个人可以?”
“当然。”戚柏垂着下巴,眉梢轻轻扬了扬,“人总有习惯孤独的时候。”
“你最近说话挺诗情画意。”
“采访稿背多了,改不了口。”
幺兰原扯了扯嘴角,又说:“陆谴虽然不在了,但他是为了全人类而牺牲,你作为他的oga,理应受到最高级别的封赏和优待,成为受人敬仰的存在。在五大星系,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为什么走呢。”
戚柏面不改色地看了他一眼:“陆谴都不在了,我还能有什么想要的?”
“你的人生还很长呢。”
幺兰原眯着眼睛,幽幽道,“花十年的时间忘记他,再花两百年的时间,享受余生。这样不好吗?”
“谢谢你的建议,但我并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因为你忘不了陆谴?”
“是的。”
“人都不在了,你怎么确定十年之后,你不会忘了他?你确定你一辈子都能像此时此刻一样爱他?”
“那你又怎么确定我不能?”
两个人的目光交接,谁也没有退避。许久后,竟然隐隐有些对峙的意味。
在空气中的凝重蔓延开以前,他们却忽然同时笑了一声。
带着一些示弱,用这种自嘲的笑容给了对方一个台阶。
他们似乎在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幺兰原叹了口气,颇为认真道:“蓝星离五大星系虽然远,但却不是不能常来往的距离。日后有什么需要,也请记得找我。”
戚柏忽然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朝他鞠了一躬:“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幺兰原连连摆手:“不用这样,我只是尽一个朋友的义务。”
戚柏忽然不合时宜地打趣道:“某种程度上来讲,你还挺靠谱的。”
幺兰原仰头大笑,好一会儿才摸了摸自己依然长出胡茬的下巴。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戚柏的脖子上,那有一枚小小的,完全不引人注意的黑色。
但很快,幺兰原收回了视线,摇头晃脑地背过身去,抬手冲戚柏挥了挥:
“好了,我这位靠谱的朋友也到时候退场了。只希望你以后——”
“好好享受隐居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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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公历2030年的这个夏天比以往更加炎热。
八月的城市烈日当头,高温之下,沥青路仿佛融化一般开始在视线中变形。
戚柏刚刚在办公室里大闹了一番,然后辞职不干了。
他的上司,一个五十多岁的地中海秃头alpha,在一个月里已经给他发了上百条骚扰短信。
戚柏把所有证据收集,最后检举投诉,结果公司却为了那个alpha把事情按下。
戚柏的小暴脾气当时就忍不了了,直接把聊天记录打印一千份,在整个办公楼天女散花。
hr和主管怒斥他嚣张且不懂为人处世,说他年纪轻轻就会断了自己的职业生涯,未来不可能再找到更好的工作,人生都会为此葬送。
戚柏当下掏出自己的钱包,一张一张地给他们介绍自己手里的银行卡:
“这是八百万的,这是两千万的,这是二十六万的——哦,这个二十六万是我平时买菜刷的。以及,你们的死对头,犭扬传媒,还有我百分之十的股份。我就是告诉你们,我上班是为了打发时间,真不缺你们这点儿。”
“对了,还告诉你们一件事,今天你们拿钱公关我,让我别把高管职场性骚扰这事儿往外传,我给全程录下来了。今晚就送你们上热搜——”
戚柏看了看手表时间,在办公室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打了个哈欠,然后不耐烦道,
“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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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大楼下的咖啡厅里,戚柏揉着疲惫的睡眼,点了一杯意式浓缩。
咖啡师已经对他很熟悉了,问他:“怎么这个点来买咖啡?”
戚柏神秘地笑了笑:“我今天不能睡。”
“哦?”咖啡师也对着他坏坏地笑说,“难道今晚有约会?”
“不算。”戚柏想了想,忽然又敛了笑,“……总之,要一直睁着眼睛。”
接过咖啡,对方冲他做了个助威的手势。
戚柏受用地点点头,然后挥手转身。
他昂首挺胸地走出咖啡馆,下巴扬得高高的,浑身散发着一种志在必得的气势。
喝下第一口咖啡的时候,戚柏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很小声地嘟囔了句:“……也不知道是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