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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1 / 1)

“夫人,外面摆膳了。”帘子掀开一线,善时探进身来小声道。兰宜应声,站起身来。孟医正的医嘱里有少食多餐,她半日顾着想事,善时送上的点心都没动,这会儿正觉得饿了。走到帘边,她脚步一顿。厅堂的紫檀八仙桌旁,沂王正坐在那里,不知他几时到的,也不知他听见了多少,两处空间虽然不小,但只垂一道竹帘,隔不了什么音。兰宜一语不发,慢吞吞随便行了个礼。听见就听见。翠翠说得没错,她没生气,不代表没脾气。她脾气其实很大,不然前世不会把自己憋闷死了。沂王目视着她。她穿着青碧色的衣裙,从杨家带出来的东西都已经烧了,她现在的吃穿用度,无一不出自王府,只除了她本身。快两个月了,王府的优渥生活没有养平她一点棱角,说了她一句,扭头她就想和离。名是兰宜二字,柔顺淡雅,人立在那里,却如一竿青竹,清异幽冷,宁折不弯。主子之间的沉默让侍女们几乎想要避出厅堂去。半日没碰面就算了,碰了面还这样,怎么了局。快令人窒息的气氛中,沂王目光深沉,启唇教训:“不要跟丫头们胡言乱语。”作者有话说:不会虐了,我女主不会在男主手里吃苦头,王爷就这么大出息了。第29章弗瑕院的气氛有所好转。但没有完全好转。——夫人的性子太冷了。这是下人们私下的共识。王爷那话就是将前事带过的意思了, 夫人却不接茬,还是那么冷冷淡淡的, 也不会放软身姿, 晚上仍与王爷分室而居。虽说是身子不好,王爷体谅,夫人也该主动亲近些才是。话说回来, 王爷也有点矜傲, 费了好大心思将人纳回来,住在一个院子里了,中间只隔了两堵墙,偏耐得住性子,每天孤枕独眠——“都闭嘴,主子的事也敢议论。”见素路过, 将两个说小话的丫头敲打得连忙讨饶, 抱头散开。见素没再追究,小丫头磨两句牙不算什么事, 她也想开了,从前先王妃在时,与王爷之间也差不多这般, 先王妃郁郁早亡, 与深宅寂寞多少有点关联, 如今夫人不以王爷恩宠为念,以夫人本就孱弱的身子来说,倒不见得是坏事了。兰宜心里一切如常, 她对那男童生出恻隐, 求了情, 但未果, 也就罢了,她自身的祸福尚且难料,哪里又能管得了别人。她只是还有点琢磨着,不知那孩子想告诉她什么,他第一次在母亲的提示下跪的是见素,大约因为彭晚英从前与见素有些交情,第二次明确求救的就是她了,这次是他自己的想法——从彭晚英后续的惊恐来看,她应该绝没有交待儿子那样做,奇怪的问题就出现了,那孩子为什么擅作主张,觉得可以向她求救呢。他不是胡乱喊出那句话的。他先求救,然后说了要告诉她——是什么不知道,但语序显示,这像是一个交换。他想告诉她一件事,一个秘密,用这个秘密来换取她的帮助。兰宜确定自己没有多想,因为后续窦太监的反应证实了这一家三口的身上真有秘密。并且,那孩子求救的人选还是挑选过的,张怀在前殿将他嘴里的布团扯出来时,他有机会说话,但他一声也没有吭。也许是因为他不知道张怀的身份,“护卫”这个头衔听上去官职不高;也许是他觉得他的秘密对张怀没用,这也就是说,他认为这个秘密对兰宜有用,才可以跟她达成交换。这是一个聪慧又天真的孩童,聪慧在他能独立思考,作出判断,天真在他觉得她可以救他们。兰宜昨天半日长考,想出的就是这么多,见素以为她怄气或是受了打击,她是真没那个空闲。可惜所知实在有限,她不想连累见素一起被关到地牢去,暂时就只有任由那个最重要的或许对她有用的秘密继续掩藏着了。新的一天,兰宜又要预备出门。她仍然没有什么非出门不可的事,只是昨日这个权利没行使出去,令她觉得今天非得再试一次不可。沂王清早出去给张太监送行,之后没再回来,兰宜连请示也不用了,只管安排下去。车驾都备好了,府前一层层传话进来:“杨家来人求见夫人。”兰宜疑心自己听错:“……谁家?”要是陆家还说得过去,陆老爷如果听到她变成沂王府夫人的消息,多半就要大度地和她“冰释前嫌”。但杨家的话,现在只怕提到她的名字对杨文煦都是一种侮辱,谁敢走来触他的霉头。传话的丫头口齿清楚:“是杨家的一个丫头,自称叫秋月,说夫人认得她。”原是周姨奶奶身边的人。那倒又合理了,只不知道她来做什么。兰宜心下叹了口气,真不知撞了什么邪,这趟居然又不能成行。“让她进来吧。”一会儿之后,秋月被带了进来。她模样不太好,在杨家时,她跟着周姨奶奶,在下人群里算是拔尖的了,此时却衣衫发皱,脸色憔悴,发髻都毛毛躁躁的,像是狠吃了苦头。兰宜在惯常起居的东次间里见她。竹帘掀起,秋月停在帘边,有点发怔。她看着窗下坐着的美人,有些不敢认。五官分明是的,可那整个的气度,一抬眼看过来的神韵,简直像换了一个人,连托举茶盏的手指都修长白皙,透着姣好。秋月下意识地回忆起来,从前大奶奶的手也是这样的吗?她没有注意过,她只记得大奶奶的长相不比那一房受宠的姜姨娘差,但是大奶奶太瘦也太苍白了,身在正房灰败的气息里,更加阴沉,而姜姨娘有三个孩子,容光焕发,正房没有的生气,都到了她身上。“见到夫人,你应该行礼。”帘边的善时提醒。秋月回过神来,忙跪下来,她不知道王府的礼数怎样,先胡乱磕了几个头。兰宜让她起来,进来说话。秋月很局促,两只手紧紧地搅在衣前,好在她牢牢记得来意,兰宜问她有什么事以后,她扑通一声又跪下:“夫人,姨奶奶让奴婢来求夫人,姨奶奶出事了,我们实在走投无路了——”兰宜问道:“怎么了?”“是老爷,老爷说姨奶奶的孩子不是他的,呜呜……”秋月哭起来,“老爷瘫在床上以后,姨奶奶挺着肚子服侍他,每日替他擦身喂饭,他听信别人的闲话,居然怀疑姨奶奶,说姨奶奶肚子里的孩子是野种,要打死姨奶奶,呜呜——”兰宜道:“是闲话吗?”“……”秋月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惶恐地伏在地上,看向兰宜。兰宜心平气和地道:“你不说算了,是不是都不要紧。”“是,姨奶奶没有做对不起老爷的事!”秋月急着辩解。“那你那个亲戚是谁?”翠翠趴在帘边听得聚精会神,及时发问。秋月脸色一白,知道有些前事得交待一下,她低声道:“奴婢没有想瞒着,姨奶奶让我告诉夫人,她从良前在楼子里有一个相好,被赎到杨家以后,那个相好来寻,姨奶奶念及旧情,见了他两回——但只是见了见,别的什么都没有!到第二回 ,那个相好就露出真面目来,他问姨奶奶要钱,姨奶奶要是不给,他就去找杨老爷,说姨奶奶和他有私情。”见素等侍女都听住了。杨家庙小,可妖风真大啊,沂王府还没这么多事呢。“姨奶奶后悔得肠子青,可也晚了,只得凑钱给他。因此闹出了亏空,就是夫人知道的那三百两。后来——”秋月顿了顿,小心地看了一眼兰宜,“接二连三地出了事,家里顾不上理论,姜姨娘又被撵到乡下去,姨奶奶就慢慢地挪账把钱补上了。”见兰宜没什么反应,她继续说,“事情本来就要描补过去,老爷病着,还夸姨奶奶,说姨奶奶服侍用心,要是再能养下个儿子,等过了太太的孝,就把姨奶奶扶正。谁知道——”她的声音痛恨起来,“谁知道那个杀千刀的居然没死,他又找来了!”翠翠惊呼:“你们姨奶奶那个相好?”“从前的。”秋月纠正,“姨奶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早跟他一刀两断了。”翠翠点头:“嗯,你们还想借夫人的手把他弄死。”她是直肠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秋月尴尬了一下,低声下气地道:“他确实也被人收买,说了王爷和夫人的坏话。”兰宜没追究她,微微皱眉:“你说,他又回来了?”秋月无力点头:“他瘸了一条腿,胳膊也吊着,说是让沂王府打的。他来问姨奶奶讨汤药费,姨奶奶惊掉了魂,不想给他,怕他闹,但再给他,又实在拿不出钱来——姜姨娘走后,大爷说姨奶奶又要养胎,又要照顾老爷,把家务和账全部收到了自己手里,姨奶奶自己的私房全填之前的亏空了,真没法子了。“那个畜生拿不到钱,不肯罢休,而且渐渐察觉出来是姨奶奶设的局,更加厉害,后来,就让家里的人看见,告诉给老爷了。”秋月抹眼泪,“老爷气得发疯,凭姨奶奶怎么辩解,都不肯信,要人拿板子来,当场打死姨奶奶,还是大爷听见动静,赶过来拦下了,劝老爷说杀人犯法,而且这事要闹开了,家里名声更不好听,好说歹说,终于劝得老爷打消了主意,先把姨奶奶关进了柴房里。”翠翠问:“那他们准备怎么处置姨奶奶?”“说明天送姨奶奶到乡下老家去。”这听上去寻常的一句话,秋月说时却面露恐惧,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兰宜。有这位旧日大奶奶当街毒发的例子在前,“送到乡下老家”这六个字的含义在杨家已经不一样了。那就是要送命的。“求夫人救命,姨奶奶从赎了身就打定主意要安心过日子,虽说犯了点糊涂,可很快就悔改了,老爷瘫了,姨奶奶也没有半分嫌弃,大爷见了,都对姨奶奶和气了些——”秋月哽咽,手捶在地上:“谁知道,那个畜生居然没死啊!”兰宜没说话。对这一点,她也是意外的。铃子亲眼看见人被抓走,那样的无赖,在衙门都未必有正经户籍,沂王府捏死他不比捏死一只蝼蚁费力多少,但在审问痛打之后,竟留了他性命。——以他的实际作为来说,经了官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惩罚,总不至于为传了几句闲话判他个斩立决。那种东西不会对沂王府还有什么用途,否则不会把他放了,这只能说,是沂王府克制了杀意,没有将权力肆意挥洒。沂王在青州这么多年,以藩王身份而名声不坏,不是没有理由的。只不过,这就让周姨奶奶的利用落了空,她自己犯的糊涂,终于还是落到了自己头上。作者有话说:给大家汇报下,本文后面就是日常风了,我想跌宕点跌不太起来(小声),虽然按设定应该有惊涛骇浪的,但可能前面兰宜过得苦我情绪消耗有点厉害,后面再也苦不动了,我就想搞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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