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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1 / 1)

秋月的话打断了周姨奶奶的沉思,她摇头:“不能直接说。”得把自己摘干净,不然事败了,直面杨老爷怒火的就是她了。“你想法子,把事漏给姜姨娘。”周姨奶奶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杨升一愣:“姜姨娘刚才派人找我——告诉她有用吗?她也盼着大奶奶没了吧。”“她要是个聪明人,就不会这么想。”周姨奶奶道,“从这几日看,她还不算笨。”杨升隐隐明白过来:“好,我这就去。”杨升去得很及时。姜姨娘备好了婆子和板子等他,见面先按倒他敲了二十板子。“这是大爷的意思,你要是不服,只管去找地方告状。”姜姨娘居高临下地道。杨升开始喊疼,打到末尾,似乎疼到喊不出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昏死过去。姜姨娘行这样家法的次数不多,不确定是不是把人打坏了,等了一会,想上前查看时,杨升终于哼哼唧唧地有了动静:“姨娘教导,我不敢说什么。只是姨娘的差事我办不得了,还求姨娘开恩,哎呦——让人把我抬回去罢。”姜姨娘松了口气,但这一下威风使大了,看杨升爬都爬不起来的样子,姜姨娘也没法再叫他去找大夫,只得训斥两句,再让婆子把他抬走。杨升住在前院的倒座房里。被抬过去的一路上,杨大管家挨了打的消息也像小鸟扑簌翅膀般飞遍了整座庭院。杨老爷悠长的午觉正好睡醒,闻讯赶到,从鼻腔里往外喷气:“反了她了,一个做小的,在家里称王称霸起来了!”杨升对杨老爷的维护十分感动,忍辱负重地主动劝说:“老爷,算了,我这身子骨低贱,挨顿打不算什么,姜姨娘也说了是大爷的意思,老爷要是为此和大爷起了冲突,就不值当了。”杨老爷想了想自己的大计,确实不适合在此时招惹儿子,就从善如流地决定忍了,只破口把姜姨娘又大骂了几句。杨升等着他骂完,满头冷汗、奄奄一息地道:“老爷息怒,老爷之前吩咐的那事,我办不成了,要不,就算了罢。”“什么算了?”杨老爷一听,又生烦恼,“你也是个没用的,一顿板子就把你打趴下了!”把杨升又骂了几句,但杨升这样子,显然不能再为他排忧解难,杨老爷只得把“东西”要了,掖在袖里骂骂咧咧地出去。他走了,一直注意着动向的周姨奶奶来了。“你运气不错。”杨升趴在枕上点头,他表情不再那么痛苦,声音里也多了两分中气:“多亏姨奶奶指点。”“打得重吗?我让人给你请个大夫瞧一瞧吧。”“多谢姨奶奶,不急。”杨升低声把之前的经过说了,“——姜姨娘没给我说话的机会,老爷把东西拿走了,这事只怕没完。接下来怎么办?”周姨奶奶默然片刻:“你我都不能再插手了。”杨升同意:“罢了,我好歹摘出来了一半。万一查到我身上,我就咬死了是买来药老鼠的,并不知道老爷要派别的用场。”担心杨老爷发现,周姨奶奶不敢久留,点头说了一句:“你养伤罢。”就带着秋月出来了。回去的路上意外地碰见了铃子,这丫头有点傻乎乎的,主子出了那么大的事,她也不晓得忧愁,蹲在二门边上找草茎编手镯玩。周姨奶奶脚步顿了顿。秋月催促:“姨奶奶。”“姨奶奶好。”铃子扭过头来,笑嘻嘻地道。她大约是蹲得久了,腿脚发麻,站起来时还趔趄了一下。“你不帮大奶奶收拾东西,在这里做什么?”周姨奶奶问她。“翠翠姐叫我出来等奶奶的药。”铃子回答,“我们明天就要走了,要是总没送来,耽搁了就不好了。”周姨奶奶眼神闪了闪:“那也未必不好。”铃子天真地歪头:“啊?”周姨奶奶没有解释,也没再理她,加快脚步走开了。“姨奶奶,那个毛丫头只怕听不懂您的好意……”走出去一段距离以后,秋月低声道。二门里面就是杨家长房所在的院落,周姨奶奶往正房的方向眺望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那只能看她们的运气了。”作者有话说:快了快了,劈渣爹的雷在路上了。第17章将近晚饭时分。铃子终于等到了姜姨娘另外派人去找大夫配来的药,抱在怀里往回走。“奶奶,翠翠姐,我把药取回来了。”这一次药备得多,很有些分量,铃子垫着脚放到炕桌上时,发出咚地沉闷声响。翠翠还在收拾行装,兰宜斜倚在炕上,微微支撑起身子,就着刚点的烛火看了一眼。与往常一样,一个个小药包捆成了一大提,不知因数额多,还是路上交接的人不仔细,包扎得不如往常那么平整,麻线有些歪扭,有的纸张也皱巴了点。兰宜没放在心上,这药于她而言更多地是长久养下来的一个习惯,做人的苦,与药材的苦正配在了一块,有时她甚至希望后者能压过前者,以得片刻喘息。至于治不治得了她的病,她早已不在乎了。见到铃子巴望炕桌边上的一盘糕点,她推过去,示意她自己拿。铃子高兴地取了一块,没着急吃:“奶奶,我又看见周姨奶奶了,她好像是去看望杨管家的,还跟我说了话。”杨升挨打的事兰宜知道,正房就在跨院边上,翠翠还出去围观了,回来嘀咕着“奶奶还没走,姜姨娘就抖起来了”之类的话。“说了什么?”拢共那么两句话,铃子一字不差地学了出来,翠翠在另一边听见,登时不悦:“她什么意思?咱们才示了好意,她倒盼着奶奶没药吃不成!”周姨奶奶不是那样的人。她即便有了什么翻脸不善的心思,也不会蠢到对着铃子露出痕迹来。兰宜重新看向了那一包包药材。她这次看了很久。好像要将药包上的每个褶皱都看清楚。杨老爷突然的偃旗息鼓,杨文煦让她去乡下老宅的话,配药的波折,一一在她眼前浮现,最终串到了周姨奶奶那似乎不经意的一句话上——这药,不吃也好。这是周姨奶奶真实想表达的意思。兰宜的目光从惊异,思索,渐归于平静。天色暗了又明。这一夜,正房的人都没有睡好。翠翠一直忙到了半夜,天刚蒙蒙亮,又要起来,清点包袱,搬运装车,抽空吃了两口早食,又该预备兰宜的药,忙得脚不沾地。“我来吧。”兰宜解开麻线,在昨天新配的药包堆里挑了挑,从中间取出来一包,展开,动作慢而稳当。其实之前的药还没有吃完,但翠翠太忙了,没想起来;也没注意到兰宜拿的那个纸包格外潦草一些;从她的角度,也看不见掺杂在各色药材里的些许粉末——那并不起眼,即使看见了,普通人也分辨不出那与药材的碎屑有什么差别。她只是不大放心:“奶奶,还是我来吧?你歇着。”“没事。”火炉和药罐都是屋里常备的,兰宜慢慢地把那包药材都倒进罐中,盖上盖子,抬头笑道:“好了,我看着火。”翠翠安心了,转头继续去忙碌。兰宜望着她的背影,在心底叹了口气。她对这世上唯一会为她的死难过的人感到抱歉,但不打算改变主意。熬药是个费时间的活,一个时辰以后,罐里终于收束出了一小碗黑乎乎的药汁,放至温热后,正是兰宜惯常用药的时间。兰宜拿起白瓷小勺,低头一勺勺喝完。然后她在铃子努力的搀扶下站起来:“走吧。”租好的马车停在门外,里面已经堆了不少东西,翠翠会安排,将装铺盖的大包袱放在座位旁边,给兰宜提供一个柔软的支撑。除了杨老爷之外,家里的人都出来送行。杨文煦站在车边,语气坚定地承诺:“最多两个月,我就去接你。”兰宜倚在车厢壁上看他。修长的身形,俊逸的五官,似乎还是当年那个令她一眼钟情的少年秀才。有一个瞬间,她想问他知不知道……随即看见站在他身后侧的姜姨娘,脸庞白润,神态谨慎里透出舒展。兰宜什么也不想说了。她甚至为自己的念头失笑。她也就对着杨文煦笑了笑:“好。”然后催促车夫快走。城里距老宅总有大半日的路程,车夫也不想耽搁,扬起马鞭,轻轻抽了马屁股一下,马车就行驶起来。行出去不多远,兰宜察觉到腹中传来轻微的绞痛。没她想象中那么可怕。大概是不敢下太多剂量,也可能是对她这样的病人,用不着做得太明显。马车驶离杨家所在的街巷之后,兰宜腹中的疼痛开始加剧。一滴冷汗滑落鬓边,她没露声色,左手手指陷进身边的包袱里,右手撩开了车窗上的小帘,吩咐跟在车旁的翠翠:“往东走。”翠翠不明所以:“东边不是出城的方向呀?”兰宜已经将车帘放下,翠翠一头雾水,到底还是快走两步,把话传给了车夫。马车转向,走进另一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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