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秦晃躺着的地方, 平时也会放书和衣服之类的东西，但毕竟那些东西都是死物，放那儿也不会动。而秦晃睡在那里, 会呼吸，会翻身, 虽然他睡觉也不是那么不老实，但江游还是有些不太适应。第二天早上，江游顶了两个黑眼圈坐在了床上。外面天已经亮了, 外婆家院子外面的路上, 有些早起务农的村民们，都已经聊着天上山了。后山上, 也有些扛着农具的人, 大家走着走着就凑到一起, 一边聊着一边上了山。江游因为睡得不太安稳，醒过来还有些懵懵的。就在他坐在床上发呆的时候, 外面秦晃神清气爽地走了进来。看到江游坐在床上, 秦晃笑着这么说了一句。他比江游醒得早，醒了以后, 就先回家洗漱了一番。早上刚洗了脸, 肤色显得比平时更白一些，还透着些凉意, 衬得他的眉眼更为浓黑。在如此色彩分明的脸上，江游视线下落, 落在了秦晃身上穿着的衣服上。“你怎么穿这身？”江游没回应秦晃的话, 开口问了这么一句。他问完, 秦晃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这是昨天他给江游穿的那身。昨天回了家之后, 江游就脱下来还给了他。早上他回家洗漱的时候，顺便把这身换上了。江游问完，秦晃抬眼笑着看着他说了这么一句。他知道这身很好，但是这身他昨天穿过，还没有洗。“没洗。”江游说，“你换下来我洗了你再穿。”虽然昨天江游换了他的衣服后，坐在小屋里也没怎么出汗，但夏天的衣服毕竟是贴身穿的，江游还是觉得应该洗一下。但这是他作为借衣服的人的想法，借出衣服的秦晃却不怎么在意。他没有听江游的话，只道：“又不脏，不用洗，等今天我穿完了再洗。”说完后，没等江游再说什么，秦晃道：“奶奶让你快点起床，早饭做好了。”秦晃这样通知了江游吃早饭的消息后，就离开江游的小屋，去厨房帮江游外婆的忙了。看着离开小屋门口的秦晃，江游：“……”江游实在是有些没睡醒。但秦晃这么说，他也就没有继续坚持了。小院里响起了外婆和秦晃的说话声，江游掀开被子，下床离开了小屋。但是吃过早饭后，秦晃却没有跟着江游一块去果园。早上他回家洗漱的时候，看到爷爷在整理农具，知道爷爷今天要去北山割草。夏天雨水足，家里玉米地没有洒农药，杂草疯长。秦晃没下过地，但是割草这种事情还是很简单的，就是累些。秦晃在看到爷爷说要去割草后，就跟他说今天会一块跟他去。不管怎么说，俩人一起割，总能让爷爷轻松一些。而且早点割完也好，不然下午还得去一趟。对于秦晃要帮秦爷爷割草这事儿，江游自然是没说什么。本来秦晃就是闲得没事儿了才跟他去果园待着，要是有事儿也还是正事儿要紧。而且孙子回家一趟，一直跟着发小在果园待着，不帮爷爷分担点农活，也确实不像回事儿。所以在早上吃完饭后，江游和秦晃在家门口分别，江游照例去了果园，秦晃则跟着秦爷爷一起去了北山。江游已经两天没有自己独自走去果园这条路了。前两天，都是秦晃跟着，路上俩人也不大说话。但是秦晃每次都是走在他的身边，两人走路时，脚踝擦过路边的野草，会发出簌簌的声响。今天就只有江游自己，连这声音都显得单薄了些。这样走了二十分钟，江游到了家里的果园。到了果园后，江游和外公交接了一下，另外告知了秦晃不来的原因，老人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在江游来了以后，外公也没在果园久待，起身离开了果园。外公走后，江游在果园里转了一圈，而后，回到了小屋的床上，摊开课本看了起来。果园里还是和往常一样。蝉鸣鸟叫，大路上或者果园小屋前的小路上，偶有务农的村民经过。有些人还会和江游打个招呼，讨些水喝。村民不和秦晃一样不会用扁担打水，一般和江游说一声后，就自己拿了扁担和水桶去打水了。等打完水喝过后，和江游打声招呼也就走了。一般来说，果园早上这段时间是比较热闹的。到了上午，中午，果园周围几乎没有人经过。夏日的阳光炽烈灼人，蝉鸣聒噪，空气中都有一种热冒烟时的空间扭曲感。江游坐在小屋的床上，看着小桌上的课本，一切一如往常。而不知是太热，还是因为他现在看得部分比较难，江游上午的效率一般。小屋里，只有偶尔才会传出一下翻书声。江游坐在床上，手里的笔笔尖在草稿纸上写画。写了半天，江游手里的题目也没有找到解答的思路，他将草稿纸上的演算步骤划掉，而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身后的板凳上没人。就空荡荡地摆放在那里。因为秦晃坐姿习惯的问题，板凳离着墙面不远，他一般是喜欢坐在板凳上的时候，靠在墙上。坐一会儿，姿势太久有些累之后，他的手肘会撑在床沿，变换一下姿势。在变换姿势时，因为少年的力道，床会随着他的动作这样晃动一下。每次江游都会被他这样的晃动弄得走一下神，而回头看他时，他则低头继续玩儿着他那通关了两三千关的游戏。江游手肘支撑在小桌上，扭头望着空荡荡的板凳。以前小屋里就只有他一个人，这里算是他的单独领地，他其实不太喜欢有人进来。而秦晃不但进来，还让江游适应了他的存在，甚至说在他现在不在的时候，江游都觉得身后空荡荡的。这也不过才两天的时间。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江游这样扭头看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后，他回过神来，低头继续学习了。-江游在果园的日常很简单。看果园，学习，偶尔累了粘粘知了。他早上六点多来果园，晚上六点多才离开果园，中间的午饭一般都是早上外婆给他装好了，他拿来直接吃，所以也不用回家。中午吃过饭，江游起来出去消了消食。在果园里转了一圈后，江游打了桶水洗了把脸。而后，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重新回到了小屋。江游回到小屋后，只拿了毛巾擦了一下手，脸上的水没管。夏天太热了，即使小屋里，也还是热的。脸上有些水，还能凉快一些。江游在回到小屋后，重新上床上坐了下来。洗了把脸，头脑也清醒了一些，江游准备继续学习。这边在他正准备开始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说话声。说话声后，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在小屋门口，笑着叫了他一声。“哎，江游！”江游听到有人叫他，抬头看了过来，在看到门口看着的少年时，江游也是笑了笑。“来干嘛了？”来人是江游的小学同学，叫夏风。江游家以前就是在村子里开小卖部的。后来家里攒了些钱，在江游上初中的时候，搬去了县城。而在上初中之前，江游1到4年级是在村子里的小学里上的，另外到5年级以后，则是去了镇上的小学。他在村里的同学，大部分都是他的小学同学。大家光屁股一起长大，同龄人差个一两岁都是上同一级，一级也只有一个班，大家都认识。当时江游那个年级，一共是二十三个学生。不过到了现在，就江游所知道的，还在上学的也就那么五六个了。村子里现在对于上学没那么抵触了。反而是孩子自己本身会被一些诱惑所诱导，比如一些出去打工的，回来光鲜亮丽，人的心也就随着一起野了。另外就是，镇子上上初中不用考，但是高中就要考了。高中对于镇上的学生来说，还是非常困难的。一个班五六十个学生，能考上高中的也就十几个。剩下的，要么去职高，要么就是去打工了。而就算是考上高中的那几个，暑假也不是就跟城里的孩子一样，每天都是为了学习奔走。有辅导班上，有老师教。对于村里的孩子来说，暑假也是他们好不容易有时间帮家里干活的时候。像是地里的草，还有虫，都需要打药或者带着工具过来整理。十几岁的孩子，干这些都是已经驾轻就熟了。夏风就是村子里五六个还在上高中的孩子之一。他和江游在同一所高中，但是同高中不同班级。在县城的高中里，凑满了从全县各个乡镇来的学生。同一个乡镇的都挺难得的了，更何况是同一个村子里的。所以江游和夏风也还算是关系不错。平时在学校里见了面也会聊聊之类的。等江游回到村子里，虽然两人不会特意去对方家里玩儿，但夏风出来干活路过小屋的时候，总会来江游这里坐一坐。江游这样问完，夏风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走进来后，就朝着床上江游桌上的课本看了一眼。看完后，惊了一下。“嚯，你都预习到这里了？”江游在班里算是排名前几的学生，但是学校里班级多，每个班的第一名都未必大家都认识。而江游和夏风同村嘛，村子里都会说那五六个上高中的学生学习如何如何。像是这个村里，学习最好的就是江游。按照村里人的说法是，肯定能考上大学。而对于村里人来说，普通二本也是大学，江游的成绩确实是足够。可江游追求地却显然不是普通二本那么简单，如果能考重本，或者211，985，那是更再好不过的。不过他自己也觉得这都是痴人说梦。而除了江游以外，夏风算是几个孩子里学习最好的了。夏风从小就聪明，属于每次考试，都能做出试卷最后那一道附加题的存在。但是像他这样的聪明，到了镇上的小学后，就已经比比皆是了，到了初中，高中，更是显不出来。不过他也还算刻苦，就着这些聪明和刻苦，成绩也能维持在班级前游，考个本科是不成问题的。对此，夏风也看得比较开，他不属于有什么大理想的，觉得有大学上就不错了。到时候毕业了，找个班上，不用务农就行。而大学毕业后不务农归不务农，现在还是要务的。在问完江游后，夏风就说了一句：“地里草太多了，我爸让我去锄了锄。”说完，夏风道：“哎对了，我锄草锄了几棵花生，都长出花生仁了，我给你拿过来。”这边夏风进来，屁股还没沾板凳，又风风火火地出去了，没一会儿，带着连带着花生秧子的花生走了进来。“土我摔得差不多了，但吃肯定要扒一手泥，你要不放盆里洗洗。”夏风说。现在这个月份，村子里种花生的有种得早一些的，花生也成熟了一些了。花生是带着花生秧子的，翠绿的花生秧子有些已经饱满了，但有些还没成熟，不过夏风拿来了一把，扒一扒也够解馋了。像江游是最喜欢吃新鲜的花生的，尤其是刚从土里出来的，有一种花生的奶香和清新。夏风递了过来后，江游就接过来，拿着去了外面的井边。他打了一桶水倒了盆里，把花生摘了一洗。那边夏风则抱着水桶，咕咚咕咚喝了一顿水。喝完后，夏风和江游拿了摘好的花生进了小屋。天太热了，在外面都要晒化了。夏风进了小屋后，江游把蚊帐勾了起来，盘腿坐在小桌上吃着花生。夏风不稀罕这些，坐在一旁的板凳上，拿了帽子扇风。江游一边吃着，一边想着夏风刚才说的话，问了一句。“你预习多少了？”“啊？”被热冒烟的夏风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江游是问他预习的进度，江游问完，夏风朝着他挑了挑眉，嘿嘿一笑。“一点都没预习。”“真的假的？”“当然真的。家里太忙了，地里那么多活儿，我爸最近身体又不太好。我俩哥也不回来，不都我干么。”夏风说。夏风的家庭情况算起来不是特别好。上面两个哥哥，他爸身体也有些弱，除此之外，他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这样的家庭情况，让夏风小时候就比同龄人要“厉害”。所谓的“厉害”就是跑得快，打架凶，还会在各种各样玩儿的游戏里拔得头筹。当然这其中也有部分原因是他哥哥带着。他有两个哥哥，一个比他大三岁，一个比他大两岁，三兄弟年龄差不多，经常一块玩儿，倒跟同龄人玩儿得比较少了。夏风一边扇风一边说着，说完后，他看了一眼吃着花生的江游，笑着问了一句。“哎，我听说秦晃来了啊。”夏风这样笑着问完，正在扒着花生的江游动作一顿，转头看向了他。“我还是听夏洋说的。”夏风一边扇着风，一边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江游道：“他有十年没回来了吧？”夏风这样说着，江游听着叨咕着，吃了一粒花生应了一声。“嗯。”“时间过得真快。”夏风在江游应声完后，这样轻叹了一声。时间确实过得很快。尤其像是孩子，长大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夏风这样感叹完后，对江游笑着说。“他当年走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们这辈子都见不着他了呢。”夏风说完，江游：“……”“本来嘛。他是省城的，我们就一直在村子里。就算将来考了大学，全国大学那么多，也不一定就能考到一个学校去。而且就算考到一个学校去，工作又不在一起。”说到这里，夏风道：“迟早是要分离的。”夏风行事风风火火，说起话来倒是挺会往深处扎的。江游听着他说的话，对他道。“我们也不一定就在同一所学校，工作也不一定在一起。”“但是我们有同一个老家啊。”在江游说完后，夏风看着他笑着说。夏风说完，江游又看了他一眼。“我家反正就是在村子里的。至于你，就算搬走了，但是根还在这儿呢。你外公外婆在这儿，你大姑三姑，三爷爷，各种亲戚，你还能一辈子不来？”夏风说。夏风这样说着，江游听了，笑着摇摇头：“会来。”“那不就是了。”夏风说。夏风这么说完，江游没再说话。俩人可能是聊到了以后的事儿，多少思绪都有些被带走了，小屋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短暂的沉默过后，夏风觉得这些事儿想得未免还太早了些。他们暑假开学才上高二，考大学还得两年呢，想这么多干嘛。想到这里，夏风就把话题重新拉回到了秦晃身上。他家住在村后面，秦晃一般不出来，他是没见到秦晃的。不过江游外婆家就跟秦晃爷爷家挨着，俩人肯定见过了。“秦晃现在怎么样啊？”夏风问了一句。江游听他问完，思绪也抽了回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夏风，道：“还那样。”“还那样？高高的，很白，长得很漂亮？”夏风笑着问。对于夏风来说，秦晃虽然只是在十年前出现过那么一次，但完全也算是“白月光”一般的存在了。毕竟对于见惯了光头光屁股的黑蛋小子相比，秦晃简直跟个娃娃一样，没见他之前，夏风他们都不知道世界上竟然还能有这么好看的小孩儿。而听了夏风的形容，江游想了想，点头说：“差不多。”“他现在多高？”夏风问。要说身高这个问题，着实是夏风的痛处。他小时候就长得不高，实指望青春期能窜一窜，结果最后也就只窜到了一米七。他记得小时候，秦晃就比他高一头，现在那肯定更高了。而具体问江游，江游说出来他也不好去想象多高，就又补充了一句。“比你高吗？”江游：“……”江游这身高算同龄人的佼佼者了。但是跟基因和各方面营养都丰富的秦晃来说，还是差了半截。“高。”江游说。夏风一下乐了。虽然他连江游都比不过，但是秦晃比江游高这件事儿，还是让他挺乐呵的。乐呵的同时，夏风像是想起了什么，抬眼看向江游，道。“哎，那他比我们大一岁，暑假后应该上高三了吧？”“怎么着？他这次回来有没有跟小时候一样，歧视你比他小一岁低一级不跟你玩儿了啊？”夏风笑着问完，江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