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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1 / 1)

齿关紧咬着,呼吸急促,她眯着眼一手重重按在胸前。脑子里不可遏制地想起那艘飘零晃动的商船上,昏黄惨淡的油灯,她睁开眼看到老秀才同柳烟在说话,他们告诉她,楚兵没来得及运出他的尸首。那艘船在海上飘了不知多久,长的像是过了好多年。整整四个月,她终日枯坐在吕宋旱季的烈阳里,对着棕榈椰树痴痴望海,没有说过一句话。观音山那些物件原来早就被运了出来,霍小蓉同阎越山带着亲信将那些珍宝一件不落地运了过来。再后来,眀国一统,柳烟与阎越山要回去,那丫头便也一并离开了。再后来,她们从江南递了信来,也送来了俞番一家。赵冉冉清楚地记得,那一日,她扑在俞夫人怀里,天昏地暗地大哭了一场。两年里,那是她唯一一次,能掉的出眼泪的时候。水寨里鱼贯出来十余个持刀的汉子,各个寒刃耀目,船队里的亲随亦立刻抽剑护了上来,气氛立刻剑拔弩张起来。她却瞧着那些寒刃出神,在那些人逼近的时候,不仅没有半分惧意,相反的,心里头怀念钝痛。区区十余人,那日黄昏,他不也是就带着那么区区十人,却敢赌命。“都退下。”她扬手挥了挥,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各位不必紧张,俞家只是一介商户,不擅动粗。”对方汉子见她不过一介女流,亦为她淡然所感,倒是也收了刀剑,主事一人上前:“姑娘是来赔罪的,便一人进去。”“可。”在亲随反驳前,她只轻轻应了声,还不待众人回神,便款步踏上水桥。当水桥收拢,水寨里头陷入一片森然阴翳之中,她心口一跳,在幽暗的火光里,终是有些凝重惶惑起来。大掌柜被扣一事,俞夫人同两位姊姊还并不知晓,利害得失在脑中飞速转圜,她已经想好了数条退路,无论如何,她绝不能让这伙无名匪人伤了大伯伯。水寨的路越发森然潮热起来,两边的地势似也在慢慢下沉,通道一点点变窄。当半陷海水中的地牢现出时,她眸中紧了紧,还是超出了原本的预计。地牢不大,只是两间房的大小,几乎半截全浸在海水里。肩上重重挨了一拳,她被推上一方竹筏。地牢行房渐渐清晰,在火把的照明下,是数不清种类的各色刑具,仅有的两个绑人的柱子上,斑斑驳驳的,俱是陈年的血污刀痕。触目惊心的,她才垂首移开眼,便有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自称黄二爷,一见赵冉冉也不说港口争夺的事,竟是直接狮子大开口,开价三万白银,叫她买大掌柜的命。赵冉冉蹙眉,心想着这伙人还真是不要命,竟直接改作了绑人的生意。而他们敢开口要这么多银钱,势必也是暗地里打探过俞家的。可一伙未立稳脚跟的流匪,就敢这么四处树敌,直接勒索巨贾,实在是在刀尖上搏命。应对这种亡命之徒,便不能惹恼,得以未来的盈利得失徐徐诱之。她耐着性子同黄二爷攀谈起来,不稍两句,对方果然语气上松动起来。“只要你我将布朗先生这两条航线稳下,走几个熟趟下来,那陈氏即便蓄力再发难,西洋人不也认准你们了吗?”“那往佛郎机运丝,一趟能有多少银钱?”她伸出二指,和煦一笑,刚想随口说至少二十万白银,脚下忽然重物砸来,垂眸一瞧时,连忙便蹲下身去扶人。“小…小冉,我…我瞧见……”俞番抖着手一句话没说完,远处一道声响骤然再她耳畔炸开。“三万两怕是太少…黄二,把人先绑了。”那道声音遥遥迫近,一字一句,似针亦似重锤,密密匝匝地直要将她的心揉碎。不及她出言,便有两人上前,出手极重地推搡着将她捆在了刑柱上。她连反抗也忘了,只是睁大眼睛朝光亮处望。木筏撞岸,那人身姿翩然而落,挎一把长刀,当他整个人完全走入火把映照的范围后,她的身子开始不住得发颤起来,气息紊乱心跳窜动,一双眼只是一错不错地死死看住他的脸。“老东西失心疯了,非说认识爷。”他踱步到墙侧,试了试挂在壁间的一柄铁鞭,桃花挹露的眼底冷漠生寒,不带一丝感情地看过去,“俞家的主事人?女人精贵,这个就要十万两罢。”俞番忽然从地上去拉他衣摆,颤颤巍巍地要说什么。“行了,堵了这老头的嘴带下去,我亲自同他们主事的谈谈。”铁鞭重重仰空一挥,他伸手握住,终是回头正视眼前的女子,目光中闪过稍纵即逝的困惑。作者有话说:1出自李煜的词还有三章结束,酸酸甜甜不会虐女主的第77章 终章2粼粼水光合着幽暗火焰晃在两人脸上, 半陷海水中的地牢实在过于黯淡,只能依稀照亮些方寸之地。有初生的旭日,从海面遥遥斜照进来。黄二压低了脑袋,精明的鼠目在他两个身上各自飞略了番。他嘿嘿笑了两下, 拎起地上被堵了嘴的俞大掌柜, 便招呼众人登筏要走, 经过段征身侧时,咧着牙摸了摸鼻子。“大当家的, 莫忘了正事,这个…”他又干笑着瞅了刑柱一眼,附耳悄声补了句,“这都算不得女人,往后, 兄弟给您找好的。”听了他这话, 但见段征当真认真打量起面前人来, 继而咂咂嘴,露出个有些嗜血的冷哼来。侧身时, 他略为有些不耐地呵斥了句, 那黄二当即笑哈哈地受了, 拍了拍他的肩膀, 自带了人去了。寂静的水牢中, 便只剩了他们两个。无人说话, 只余海浪潮起潮落, 拍岸岑岑,重复着万古不变的调子。眼前的女人是谁?右脸上那么明显的一块褐色胎记。眉目却生得尚算不错。她就是近两年在巴坦岛垄断了生丝贸易的俞家主事人吗?一个女人, 便是生得再丑, 也该有顾忌就这么抛头露面执掌家业了?还敢单枪匹马进他这水寨, 天王老子给她的胆儿?女人又如何!他叫白松那厮给害了,只身一人流落到此年余,千难万险才又拉起这支队伍,还得时时防着黄二,与他装傻充愣的。这一回,他不仅要陈氏的拉达港,还要从眼前这肥羊手里榨笔银钱出来。男人垂眸勾唇:“十万两,一文不减。不必拿权势压我,因为……”指腹触过铁鞭上锋利倒刺,“在我死之前,你一定会先死。”他并不是在玩笑,若非这股不怕死的疯劲,这会儿只怕还在码头上给人做苦力呢。可眼前女人似乎并不怕,只是始终大睁着眼睛望着他。那双眼睛水雾恹恹的,像是有千言万语蕴着,却又无从说起一般。气氛着实怪异,他实在是不喜欢被人这样瞧着。两步上前,高大的身影拢在她面前,他翻出铁鞭上的利刺,将那锋利的尖处贴上女子的喉咙。却依然未见她变颜,他懊丧了一瞬,很快被勾起了浓烈而邪崇的兴味来。按着那利刺一寸寸贴着她的颈项朝下,并没有顾忌着她是女人,利刺游走过的地方越发隐秘起来。南洋终年湿热,饶是这两月罕见的起了些温凉海风,那身上的衣衫依旧是单层的。利刺最终停在了女子小腹,触感绵软若云,他掌下顿了顿,原本想要见些血的念头,不知怎么就是按不下力道去。遂冷声悄然到她耳畔:“问你话呢,十万两,少一文,就叫你好死也不能,肠穿肚烂还是千刀万剐,掌柜的,你自己选……”眼前人骤然疯了似的闷笑起来,肚腹震颤间,不由得就被利刺扎了寸许,可她竟不知疼一般,仰起脖子,望着他就是笑,笑着笑着,那双始终望着他的眼睛里,顿时泪若雨下。“你干什么,朝我哭干什么。”指尖不受克制般得一松,撤回的利刺上带了血,他心头莫名起了烦闷酸涩,耐性也终是没了,“十万两,您快给个话。”马尼拉近来王权隆盛,商户之间虽各自豢养武士,可像他这样的流匪实在还是少见。倘若此番不能成功占稳港口,那劫掠陈氏的地盘,恐怕就是要掉脑袋的罪过。正恼恨间,女子有些疯癫的笑声止了,幽冥中,耳畔传来句柔和沙哑的低语:“大当家的…你把六百万财货苦心送了我,如今却只来要这一点吗?”声调哽住,她抿唇颤额,看得出来是在强忍着什么。男人怔忪着却仍未收鞭,只怪异地盯紧了她,略想片刻后,嗤笑着反问:“我不过是汉地流窜过来的匪盗,说白了,天生烂命一条的泥腿子,何曾能有六百万财货,还要将它们拱手送人?!掌柜的,你编这故事起了头,要怎么圆呢?”“小征……”哽咽声终是化作大哭,只见赵冉冉哭哭笑笑的,泪水纷落间,听起来倒是笑意更盛,若再细听时,倒更像是欣喜若狂的模样了。骤然被唤了名字的人,略略晃了晃脑袋,而后戒备地盯着眼前哭得厉害的女子。水牢中,顿时又沉默下来,只在海浪声里夹杂了一个女子怎么也停歇不了的压抑大哭,她想要停下来,可肺腑间沉压了两年无人诉说的悲绝伤痛决堤一般,容不得她片刻喘息停歇。本是警惕犹疑的男人,在盯着她细究了良久后,原本的谋算狠戾也不知怎么的就纷纷从心海间逃窜无踪。想要稳住心神留住那些谋算,眼前却只剩了女子哀泣苦笑的眉眼。分明只是个容貌有陋的,他却越发瞧出了两分梨花雨落的衰残柔婉,慢慢的,就有些看痴了,眼中竟只剩那颤动的眉睫,菱花一般微微嘟起的委屈唇角。一股子难以遏制的热意自胸腹间腾起,他忙收回视线小心吞咽了下。可移开了眼,那咿咿呀呀的声调竟更似猫爪子一般,挠得他呼吸都略略急促起来。不由得暗骂一声,他垂低了脑袋退开半步,粗着声气呵道:“哪来得这么多眼泪,喜欢哭就先哭个够,爷晚些再来。”“姓段的!”才转身之际,身后女子骤然抽噎着怒喝了声,因着嗓子沙哑绵软实则没有丝毫威慑,可听在段征耳里,却犹如隔世眷侣呢喃相唤,他迷惑回望,莫名没了底气,轻声回问:“干什么?”女子洇红眼尾带笑,眼中情志没有掩藏分毫,柔媚中竟是志在必得般的坚定。赵冉冉终是从崩裂的情绪里找回了些神志,已然将对策前路都想了明白。“区区十万,也值当计较?”她泪眼朦胧地笑望着对方:“大当家的该同俞家做个长久生意,不如…先与我松绑如何?”不是商谈祈求,她语气里的笃定命令,叫他不由得挑眉抬首。第78章 终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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