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所有大人都齐刷刷看向他们三个, 小楠初才意识到该到自己上去了。但被大人这样注视，对小孩而言是很有压力的。小楠初本来就有点紧张，现在直接僵硬了。下意识往后缩了两步, 不想第一个上去。段亦知是其中个子最高的，一双异瞳更是迅速引起面试官的关注。罕见的异瞳, 偏成熟的气质, 身形修长, 五官深邃——这个年纪的小孩大多还是天真单纯的模样，突然来了一个风格完全不同的，怎么能不引人注意。一个面试官指向了他：“中间那个小朋友, 你先来吧。”段亦知：“我？”“对，就是你，你先来吧。”段亦知没有慌张，从容自若地就走了过去。毕竟他来这里不是真为了当什么模特, 只是想跟小楠初一起罢了。走到面试官面前，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各位老师好, 我叫段亦知, 今年六岁。”一般小朋友都会再介绍一下自己的身高体重，或者兴趣爱好, 为给面试官留下更深的印象。但段亦知只这么一句话, 然后没了。面试官看他这模样, 绝不是因为紧张不说话，便问：“没了？”段亦知平静地反问：“您还想知道其他什么吗？”面试官一愣, 没想到一个小孩这么有个性, 笑着问：“说说你平时的兴趣爱好？”段亦知好好回答了：“平时我喜欢看书解题, 也喜欢练字。”很多小孩自我介绍时, 兴趣爱好里都有看书这一项, 也算是比较模板的回答了。但段亦知的个人风格太不一样，面试官临时起了考考他的心思。“喜欢解什么题啊？”“数学题。”“小学几年级的数学题啊？”段亦知心道，初中的数学题也可以，他都是在网上自学的，也不觉得初中水平有多难。但他没有在大人面前显摆，选择了谦虚：“都可以。”面试官却觉得他口气不小，当场就搜了一道三年级的奥数应用题：“那你来解解这道题？”段亦知接过手机，将题目看完，答案就直接算出来了。或许是天赋全点在了这里，他真不觉得这些题目有什么难，根本不需要纸跟笔，脑内算一下就出来了。面试官挺吃惊，还以为这孩子在吹牛呢，原来是真的厉害。这孩子模样好，脑子聪明，跟大人交流淡定冷静，几个面试官面上没表现，但心里都是认可的。“你现在过去拍照吧。”就只剩下在镜头面前的表现了。段亦知便走过去拍照，他对镜头的捕捉力不强，但模样生得好，弥补上了这一缺点。又能迅速完成摄影师的指令，坦然自若，不见紧张。最关键还是他的个人风格明显，又是异瞳，面试官对他很满意。拍完照又问他：“小朋友，你为什么来参加这次试镜啊，是喜欢当模特吗？”段亦知没来虚假那套，很诚实地说：“也不是，是陪他来的。”他指向小楠初：“我们是一起的。”面试官们看过去，其中一个认识陈树影，误以为是他，心中一沉。这小孩是关系户，实力平平无奇，但很喜欢做模特，经常能见他。段亦知大概也担心他们认错，贴心地提示：“是长得可爱的那个。”那就很清楚了。视线瞬间转移到小楠初身上。原来是这个啊。“小朋友，那你来吧，轮到你了。”面试官把小楠初叫了过来。刚才只顾着看段亦知了，没怎么注意这个小家伙。现在看仔细了，确实很可爱。虽然这个年纪的小孩基本都能用可爱形容，但小楠初的可爱不一样。他非常漂亮，皮肤很白，脸蛋肉肉，晃起来像软绵的小果冻。眼睛又大又亮，精致得不行，好像雕刻出来的人偶娃娃。走到面前，只叫人眼前一亮。最适合的形容词，就是可爱。与段亦知的对比鲜明，小家伙看上去很甜很阳光。他们穿着一样的制服，却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可放在一个画面里时，出奇的和谐完美。小楠初紧紧张张地做了个自我介绍：“……大，大家好，我叫楠初，今年四岁，刚上幼儿园。”段亦知还没走，就站在他旁边，这给小楠初带来了一些勇气，不然他会更紧张。面试官问他：“你平时喜欢做什么啊？”“啊我，我喜欢……”小楠初忘记了楠珏教过的话，奶声奶气地狐说八道，“……我喜欢吃鸡蛋，我最喜欢，鸡蛋了。”段亦知想提醒都不知道怎么提醒，欲言又止，闭上了嘴。但充满童真趣味的回答逗得面试官们发笑。小孩子就应该是这样的。他们见过太多小孩被父母硬带来这里，打扮地无法分辨年龄，看不出最真实的模样。站在跟前，背书一样背着自我介绍，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有些小孩有天赋，喜欢做这个，能做好，那是最好的。但有些小孩只是为了满足家长的梦想，不喜欢也不配合，有时看着他们不知所措地哭起来，面试官也挺可怜心疼的。“小朋友，你去拍照吧。”“哦，好！”小楠初点点头，拍完照就能走了，于是一蹦一跳过去摄影师面前，乖乖站好。他记得刚才陈树影说的话，便一个劲盯着镜头，摄影师有几个走位，但都被他捉住了。这部分的表现比段亦知稍微好些，小楠初又长得过分可爱，拍了好几张，都没有死角。长相甜美，性格活泼，面对镜头自然，虽然反应慢了半拍，但年龄小，能接受，整体表现是不错的。面试官对他们两个都挺满意。随后给他们发了一个绿色的小牌子：“好了，你们可以出去了。门口有拿着绿色牌子的工作人员，记得让你们家长在那里留联系方式。”“好。”段亦知应下接过，准备出去。试镜已经结束，小楠初就不紧张了，此时仰着天真的小脸蛋，直白地问：“……我们，通过了吗？”面试官说：“过几天就会有结果了，到时候会有人联系你们的家长。”小楠初睁圆了眼睛，左右张望，小声地问：“……现在说，不可以吗？”面试官哭笑不得：“现在不可以说，小朋友，回去吧。”段亦知牵过小楠初的手：“好了，我们出去吧。”小楠初就被段亦知带出去了。到门外他才说：“不可以问这样的问题，他们会不高兴的。”小狐狸眨眨眼：“为什么，要不高兴啊？”他们刚才明明都在笑，看上去挺高兴的啊？段亦知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这傻乎乎的样子，说了大概也不懂。而且段亦知更在乎另一件事：“刚才那个陈树影，他都跟你说什么了？”这话题转换太快，但小狐狸也不觉得哪里不对，注意力直接被带走了。“没什么呀，他只说，我们以后，可以一起玩。”“不要跟他玩。”段亦知态度坚决，“我不喜欢他。”“为什么呀？”小楠初一脸狐疑，“我觉得他，挺好的！”“他哪里好？”“……那他，哪里不好呀？”极限拉扯。要说陈树影哪里不好了，段亦知也说不出来。因为他跟陈树影没相处过，根本不了解，只是他一直都以对抗的态度面对周围的人，不仅是陈树影，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段亦知停下了脚步，问：“那我们之间，你只能跟一个玩，你选谁？”就算是小楠初，也感觉出来这问题走向偏激，太难回答了。为什么只能选一个，大家一起玩不是更好吗？但小楠初心里是有答案的。如果真只能选一个，他会选小青龙，毕竟他们还有九条尾巴的账没算呢。正要说出来之前，被楠珏打断：“初初，你们出来了？怎么样？”小楠初就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先扑进了楠珏怀里：“爸爸！”楠珏赶紧接住他，看他们俩个都挺淡定的样子，表现应该还行吧？“怎么样，初初在里面有没有紧张啊？”当然紧张了。小楠初在里面都紧张地挠墙。但一出来，他就迅速遗忘这些黑历史，开始吹嘘：“初初，不紧张哦！”“初初这么棒啊，初初真厉害。”一句彩虹屁让小狐狸直接上天。楠珏转问段亦知：“小知，你呢，怎么样？”“还行吧。”段亦知不在意结果，他现在只在意小楠初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但当着楠珏的面，他不好意思再问。——小朋友也是要面子的嘛。有工作人员来收了他们的绿色小牌子，并让家长留下联系方式。楠珏刚才就注意到，只有一个孩子出来有这个牌子，其他都是没有的。那这应该是有希望的意思吧。楠珏爽快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问段亦知：“小知，你背得出你爸爸或妈妈的电话吗？”“我知道，我自己写吧。”“好，那你自己写吧。”段亦知接过纸，先在孩子那栏写下自己的名字，可笔落到家长联系方式那栏时，他停顿了几秒。其实父母对于他来参加试镜这件事就不支持，只是因为楠珏亲自去说了，父母没好意思拒绝。如果后续能通过，电话打到父母那里，父母会不会直接拒绝？以段亦知对父母的了解，他觉得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很高。就算拒绝了，大概率也不会让自己知道。他偷偷看了眼楠珏，发现他没注意自己，就快速将楠珏刚写下的手机号码抄了一遍，然后交给工作人员。接着说：“楠叔叔，我填好了，我们走吧。”楠珏怎么会怀疑他：“好，裴叔叔也快到这里了，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先去儿童乐园玩一会儿吧。”小楠初响亮地回答：“好！”等他们坐着电梯到楼下，裴承允就到了。见面先将小楠初当小面团一样捏捏搓搓揉揉：“乖宝，今天表现怎么样啊？有没有紧张啊？”刚才因为一个彩虹屁已经上过天的小楠初，此时变得很嚣张：“才没有呢，初初表现，可好了！”“真的呀，我们初初这么厉害啊！”小狐狸立刻二次上天。还好化不出原形，不然现在狐狸尾巴肯定翘起来了。段亦知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有些羡慕，又不敢靠近。裴承允搓完小团子，来问段亦知：“小知，你呢，感觉怎么样？”段亦知淡定地说：“还行吧，没什么太大感觉。”这话换个人来听，肯定会觉得这小子欠揍。但裴承允跟楠珏也算有些了解他，知道他就这性格，并没有在针对谁。裴承允也夸了他，开着玩笑：“哟，小朋友口气不小啊，胜券在握啊。”段亦知就笑了笑：“没有，裴叔叔不要笑我。”“叔叔是相信你。”裴承允说，“我们小知怎么看都是小帅哥，肯定能过的。”儿童乐园在马路对面，距离很近。来回开车反而绕远路麻烦，于是车子就停在了这边的停车场，他们决定走过去。小楠初已经坐在裴承允的肩上，双手抱着爸爸的脑袋，听到他这么说段亦知，连忙问：“那初初呢，初初是不是，小帅哥啊？”裴承允笑，故意说：“初初是漂亮的小珍珠。”“哎呀！”听到小珍珠，小狐狸宝宝又不淡定了，开始薅他爸爸的头发。“哎哎哎，别抓了，疼啊，你抓疼爸爸了。”楠珏看着这对都不太懂事的父子打闹，摇了摇头，懒得搭理。他低头对段亦知说：“小知，等会儿过马路牵着叔叔的手吧，这样叔叔比较放心。”“好。”段亦知竟没有拒绝，甚至没怎么犹豫，就将手交给了楠珏，让他牵着。楠珏意外且感动。就好像捡到一只凶巴巴的小流浪狗，因为不信任一切，所以开始根本不让你靠近。但经过你坚持不懈的示好跟照顾，有天突然接受了你，让你碰它的小爪子，还会对你翻肚皮。回想起刚见到段亦知时的模样，被大人误会也不会辩解的倔强小孩，红着眼眶瞪着眼，一副谁上去就咬谁的样子。现在竟愿意让他牵手过马路了。等红绿灯的时候，遇上发宣传单的推销员。“先生，要不要看下我们的跆拳道兴趣班？第二个孩子半价，很适合你们这样有两个小孩的家庭，哥哥弟弟能一起练，家长接送很方便的。”裴承允：“不用了谢谢，我们喜欢全价的。”信号灯一绿，楠珏赶紧拖着他走了。臭傻逼，说什么呢。但段亦知莫名有些开心。因为在旁人眼里，他们看上去就像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