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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1 / 1)

第46章 好轮回将我备好的和离书送上来与此同时的扬州, 周渡彻夜不休,整整跑累了两匹马才在这日凌晨抵达了太守府邸。太守衣裳都不曾穿戴整齐,便就着灰蒙蒙的天色上来道:“周贤侄啊……”周渡顶着一张比死人还要难看的脸色, 问:“人找到了吗?”自然是不可能找到的。看太守欲言又止的神情, 周渡便知道了。“我此番过来的匆忙, 未曾带太多人手,还请大人多借我些人手, 我自己去找。”太守自然不会拒绝这位年纪轻轻就遭皇帝破格提拔的年轻后辈, 但也还是要提醒他:“可我的人真的是已经将整条扬州护城河里里外外都翻遍了,你就算是自己再找个底朝天, 也不一定能找到。”“那我便顺着河流, 一直找下去。”他攥紧手中的拳头,眼角是彻夜无眠弥漫开来的血丝。哪怕, 最终只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哪怕,只是一块断裂的骸骨, 他想, 他也一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不相信,不相信瑜珠就这么走了。她是个多么坚强的姑娘, 即便被困在周家, 也总是不放弃离开的希望,他知道, 她有一颗坚定活下去的心,她一定不会这么轻易说走就走了, 她一定不会……何况, 明明他都打算放过她了的, 他已经在还她自由了的……周渡此生掉过的眼泪屈指可数,大多全都在幼时。可是,在扬州太守交给他瑜珠的遗物,说那是她掉在江边的大氅时,却忍不住红透了眼角,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了下来。明明她在他面前,那么多次有了轻生的念头,他却轻描淡写地以为只要自己离开了就会没事,以为只要自己放过她了就会没事。如若不是他一步步地将她逼到这个地步,她一定不会选择跳江自尽。他就像个一步步把瑜珠往绞刑架上推的刽子手,明明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要经受一桩桩一件件来自他的折磨,他的惩罚。他红着眼,将那件大氅紧攥在手里,没再跟太守说任何话,只是借着他的几个人手,先回了一趟桂花巷。桂花巷这间小院子里,已经好几日未曾有人住过的痕迹,烟囱灶台上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院门口墙上的对联还是当初他见过的那幅,崭新喜庆,还是瑜珠亲手写的字。屋内的一切陈设都还保留在当初瑜珠还在时的样子,整齐叠好的被褥,装着几个已经干瘪的瓜果蔬菜的篮子,偌大的箱柜,里头摆着几套衣裳,还有一袋碎银……她是当真一点家当都没打算带走,死了就算是真正地解脱了。他不敢再看,也不许别人再踏足这套小院,将院子锁上,便又风尘仆仆一路往护城河去。?顶着凛凛寒风,他们来到瑜珠那夜落水的地方。他褪去几件碍事的厚领袍子,带着几个会凫水的人一道钻入水中。冬日的护城河底冰凉刺骨,若非是习惯冬泳之人,只怕在水中待不住片刻就得沉底。周渡不知瑜珠那夜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跳了下去,一路顺着水流的方向,什么都找不到,渐渐的,越游越绝望,唯有还没有找到瑜珠的信念支撑着他,才叫他还能如同一具槁木一般,继续游下去。从护城河内段游到外段,一直游到了城郊,距离扬州城已经过去了十几里,周渡才停下来,爬上岸看着周围环境,喘着寒气道:“这里再往前,便该是浅水河了吧?”远方隐隐绰绰有横跨河流的低矮石板桥的样子,他不顾身上衣裳湿透,骑马赶去石板桥前。石板桥两侧连接的是村民的田庄,周渡凝神注视着这桥,在想什么显而易见。太守派来的官兵忙告诉他:“过了这座石板桥和石滩,前面的确就是浅水河,按理说,足足两个活人,的确会被桥拦下,但她们投江那几日,正值化雪,是水流最为湍急的时候,水直接将石板桥也给淹没了,所以还是不能保证,人有没有被冲过了桥,继续往下游去了。”“有往下游继续找吗?”周渡问。“自然。”可是都没什么结果就是了。他睁着倔强的眼,又问:“下游还有几个这样的石板桥?”“一直到润州,中间但凡过田庄,隔三差五便有。”可就是一直没拦下两具尸体。周渡眉间一下深锁了起来,望着面前这座石板桥,心下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瑜珠会不会根本就没被水流冲击到这里,而是,在半途就被救了?他站在这座石桥上,任身上的河水一点一点落在自己的脚下。否则,就按照太守的说法,他们在瑜珠落水后不久便已经发动了几乎所有的官兵去找,沿着河道将整条护城河里里外外掘地了至少三尺,却仍旧是没有找到任何踪迹,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他终于冷静下来,沉着声道:“回去。”—周渡回到桂花巷,巷子里依旧住着那位姓张的书生。他混不客气,敲开书生的门,目光阴沉地望着他。张书生看着他一身湿漉不好惹的样子,这回笑得可不再有上回那么谄媚,而是讪讪道:“周兄可巧,你此番回来,可是为了江姑娘的事情来的?”“不巧,我是专程来向你讨教的。”周渡没有功夫再与他拐弯抹角,喊人直接将银子送到他眼前,问,“你就住在我夫人隔壁,我想问问你,我夫人落水前几日,可有何异常的举动?”“异常的举动?”书生其实跟瑜珠接触根本不多,也不曾了解她的习性,要他回想这个,可实在有点难度。只不过他看着眼前满满当当的一小箱银子,里面足足有五十两,够抵他整整一两年的开支,想不心动也实在是有点难度。他绞尽脑汁,终于道:“周兄要问此事,可算是问对人了,只不过,你不该来寻我,该寻的,是孙员外家那位夫人!”周渡疑惑:“孙员外夫人?”为了这五十两银子,书生正了正脸色,义正言辞道:“是这样的,那位孙员外的夫人呢,出身扬州瘦马,是城中出了名的善妒,但凡是生的有几分姿色的姑娘进了他们孙家府上,便免不了要受她挤兑。江姑娘凭自己的本事进了孙家做女夫子,这本该是件高兴的事,但江姑娘容貌清丽,不输孙夫人,便难免惹人记恨。自她投江后,孙家的女夫子一时又寻不得人,我前几日去为学生们授课,正好又有了新的人选,想要推荐给孙员外,却不想,去到厅中,恰好碰见其同夫人正争吵的厉害。两人正就江姑娘一事,争的面红耳赤,孙员外斥责孙夫人派人跟踪江姑娘,将她逼得跳了河,孙夫人却不认,说什么也不肯承认自己曾派人跟踪过她,但实际嘛……”书生的话点到为止,周渡却已经神色凛然,揪着他破旧的衣领逼问道:“你说的这些,可都当真?”“当,当真啊!”书生当真只是个瘦弱的书生,被周渡这种自小习武之人轻轻松松一拎便双脚离了地面,惶惶害怕。“周兄,我我我,我若欺你,便叫我下回科举无门,仍是不中,终其一生,只是个穷酸秀才,碌碌无为……”他说话的声音快要挤出泪水,望着周渡的眼神里充满了害怕。周渡凝视着他,见他这种毒誓也敢发,终于肯相信一二,面色如墨般黢黑,道:“待我去问过孙夫人,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这几十两银子,便全都归你。”书生可怕地点点头,见他便同见煞气满身的杀神一般,在他走后赶紧死死地关紧门,连连喘息,只盼他再也不要回来,却又惋惜他的银子。周渡阔步往孙府去,不过几个时辰,便从唯唯诺诺的孙夫人口中得到了瑜珠那几日几乎全部的路径行踪。她说她早就出过城,不仅沿着河道走了很长的距离,还背着包裹上过寺庙捐香火钱,最后捐的连包裹都不剩。他听着那些话,越发陷入了沉思,脑海中有个荒唐却又也许能叫他觉得庆幸的想法,挥之不去。待他从孙府出来,已经是日暮西沉。他穿着风干且僵硬的一身衣裳走到马匹前,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扶了把鬃毛,突然,他回头与彰平道:“你赶路去一趟钱塘,问些事情。”彰平问:“何事?”“去找少夫人从前被烧的那个家,问问她如今尚在的左邻右舍,少夫人从前会不会凫水。”—温氏自从给周渡写了信之后,便一直盼着他能赶紧看到信上的东西,赶紧回来。可再快的消息自上京递到扬州,也不免要花去几日的功夫,她在家中的每一刻都如坐针毡,思来想去,觉得这种事情,难熬的不能只有自己,便狠狠地抠着手指,要身边的嬷嬷将消息递到了慈安堂。本就已经憔悴不堪的老人家,几乎已经是在凭最后一口气吊着,听到温氏叫人故意来传的话,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止不住满口的污血。“瑜珠……”她闭目仰躺在床沿上,满头花白,“去请她来见我,去请她……”柳嬷嬷并没有将她的话当回事,反倒道:“老夫人,大夫人说了,如今人家已经是鲁国公府的座上宾,不是我们想见便能见的了,除非,老夫人自己亲自下了床榻,去鲁国公府求见,不然,只怕是见不到少夫人的面的。”“温淑荣!”老夫人气的直拍床沿边木,“我还没死呢,她在我面前,惩的什么威风!”听她三句话咳嗽两声的沙哑,柳嬷嬷越发对她只有嘲讽:“当初老夫人算计大少爷,又瞒下二少爷与陈姑娘之事时,可是惩尽了威风,如今老夫人快不行了,大少爷二少爷与您,也都全部已经祖孙离心,难道还不到我们大夫人惩威风的时候吗?大夫人要奴婢带的话,奴婢已经带到了,她说,大不了便是少夫人将全家的事都抖落出来,全家一起跟着老夫人丢脸,这种事情,终归是老夫人先下的手,她不理亏,只不过就是老夫人最在意的陈家,恐怕是要名声俱毁了。”柳嬷嬷话说完,正好是老夫人身边的刘嬷嬷又端着汤药回来,正想问她都说了什么,却见自家老夫人竟是直直地倒在床沿上,嘴角流着血,呼吸几近孱弱。她惨叫一声,慌忙去喊郎中。消息传回到温氏耳朵里的时候,她只觉得痛快。当晚周开呈回家,听闻了自家母亲病危之事,赶紧要去看她,却被温氏拉住,先说了瑜珠的事。周开呈愣在原地。“她回来了?”他颇有些不可置信地问。“是,还是跟着鲁国公夫妇回来的。”温氏自己拿不定主意,委屈巴巴道,“我本想着赶紧催明觉回来,喊他来解决这事,可我左思右想,明觉在扬州定是不可能这么快回来,万一这中间,瑜珠便撺掇起鲁国公夫人要将那些事抖落出去,可怎么办?于是我便赶紧又喊人将消息递去了慈安堂,想问问母亲的意思,毕竟,当年那事是她同明觉一手办的。不想,母亲听了瑜珠回来的消息,竟是一时气火攻心,吐了血,晕了过去。”周开呈听罢,虽不知她这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但知道瑜珠回来之事定是真的,便也直愣愣地在厅中坐下,喃喃道:“我今日倒是在朝堂上碰到鲁国公了……”只是他待他与以往并无任何不同,可见瑜珠定是还没将事情告知鲁国公本人。可是鲁国公夫人,那就不好说了。满京都知道,那是个强悍的女人,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于是他问:“既然你今日见到鲁国公夫人了,那她待你脸色如何?”温氏蓦然便想起沈何云的那句嘲讽,还有她大庭广众之下,维护瑜珠说的那番话。她对于此事知道多少,其实已经很清楚了。“不成。”周开呈起身道,“你赶紧喊人去备下厚礼,明日我们便亲上鲁国公府,务必亲自与瑜珠见上一面。”—瑜珠在国公府安心休养了几日,精气神比同在扬州时好了不止一大截。除了周家的事,这日,她思索了良久,终于又跟沈夫人开口询问了下禇家的近况。不过自然不能提要禇家直接人头落地这种事,这对于沈夫人来说太过冒险,人家好心将她带回上京,她提出这种要求,也实在太过无礼。“禇家?”不料沈夫人却仿佛能洞察她的内心,“周渡不是已经将禇家全族进行流放,瑜珠是还想要我帮你加把火,直接途中将谁人头落地吗?”“流放?”瑜珠从不曾知晓此事。她的印象中,禇家还是那个杀了人放了火却依旧可以高高在上过好日子,依旧可以做富贵闲人的贵妃母家。她永远记得褚遥知在自己面前华贵谈笑的样子,也永远记得夏日里一把熊熊大火烧了她全家的样子,她想,她不求禇家能全家陪着一起人头落地,但至少,下令放火烧她家的那个,她一定要亲手叫他血债血偿。“是啊。”只是沈夫人握住她的手,与她缓缓道:“说来我倒也吃惊,周家在我印象中,素来是明哲保身不爱站队的人家,禇家的事就发生在年前,主事之人便是周渡,顺带当时,我那好侄儿手上也握有他们的一些把柄,便直接将人一网打尽,全族判了流放。”周渡做的?他把禇家全族都判了流放?“你若是还嫌不够解气,我去帮你取个首级倒是没什么,只是你居然不知道此事?算算时候,他做这些,不正是为了挽回你吗?他居然都不曾告诉过你?”瑜珠怔怔:“他从未告诉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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