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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1 / 1)

连翘的剑势下意识地停滞了须臾,就那么一瞬间,握剑的手腕一阵剧痛,长剑当的一声掉落在地,紧接着她的脖子一凉,一片冰凉的瓦片已经抵在了她的喉咙处。“朕不愿杀你,可你却步步紧逼。”成功逆转了形势的穆元甫,制住了连翘,亦成功地再一次从对方剑下捡回了一条命。连翘却丝毫不惧,连连冷笑∶“久经沙场的穆元甫自然能以飞叶杀人,这薄薄的瓦片自然也不在话下。只是,文弱书生的周季澄,只怕没那个本事。”穆元甫沉默,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他根本没有把握用这薄瓦片割破人的喉咙,一招取命。“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便是拼着这条命,也绝不会让你活着走出这断龙岭!”连翘脸上的杀意,并没有因为受制于人而减少半分。“朕还是只想知道,为什么?难不成你到皇后身边侍候之前,朕曾经开罪过你?”穆元甫思前想后都得不出个所以然来。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砸落,两人浑身上下均已被雨水打湿,几滴水珠从连翘的额上滑落,遮挡了她的视线,可她浑然不觉,只冷冷地道∶“冯先生过世的那日,也是下着这样的大雨。穆元甫,你可还记得冯先生?”“冯先生?你是指岳父?若是他老人家,朕又怎么会不记得。”连翘没有理会他,冷冷地又道∶“当年,我与主子,亲眼看着他被曹冠诚活活虐打致死。”穆元甫心头剧震,瞳孔微缩。活活……虐打致死?他的岳父,竟死得如此惨烈!而瑧瑧,眼睁睁地看着亲爹如此惨死,这让她如何承受得住!一滴水珠从连翘眼中滑落,也不知是她的泪水,还是雨水。“他死前,还一直大声叫着,他的女婿不会放过他们的,他的女婿早晚有一日,会颠覆这烂到骨子里的燕国朝廷,还百姓一片安身净土;他的女婿,乃不世之英雄,会救百姓于水火;他的……”连翘的声音带着哽咽,已经有点说不下去了。穆元甫满脸震惊,握着瓦片的手愈发用力,甚至还割伤了自己的手掌。可他半点也感觉不到痛。那位温和慈爱的长辈,竟然如此……穆元甫何德何能,能得他老人家如此高看。连翘阖着双眸,深深地吸了口气,待稍稍平静几分之后,继续道∶“他只身引开追兵之前,将受伤的主子交托予我,请我护送她去找你,只要找到了你,你便一定会护着他的女儿,不会让她受半点伤害。”“我答应了,本来我这条命,也是他们父女救下的,护送他的女儿找到夫君,便当还了这救命之恩。”“可是,浴血偷生,千里寻夫,等待着她的是什么?!是夫君的爱妾娇儿!是满城祝贺她的夫君喜得麟儿!!”连翘的声音骤然尖锐了起来,若非此刻受制于人,只怕当场便要将眼前此人的心挖出来。“冯先生交托了所有信任,哪怕受你连累家破人亡,却依然相信你,没有怪你哪怕半分!哪怕被虐打至死,却仍旧没有动摇这种信任!”“主子几度在鬼门关徘徊,却依然深信,她心爱的夫君在等她,等她赶过去夫妻团聚!”“可你回报他们父女的是什么?!你告诉我,你回报他们的是什么?!在他们九死一生,朝不保夕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你在享受美人在怀!”“你志得意满,享受众人恭维与满城掌声之时,冯先生以身引敌为女儿赢取生机;你在大摆宴席,觥筹交错,醉意熏熏之时,冯先生落入敌手惨遭虐打,却依然以你为荣以你为傲,深信你可以给他的女儿带来幸福!”穆元甫身体晃了晃,抵着连翘喉咙的瓦片亦因此移开了几分距离。连翘趁此机会骤然反击,右手手肘狠狠地朝他身上撞去,趁着对方吃痛之下松开了制住自己的手,飞起一脚将对方踢倒在地,而后抽出一直藏于身上的匕首,双手执之,狠狠地朝他心口刺过去。穆元甫伸出双手,死死地抓住她握着匕首的手,用力抵挡对方刺向自己的那股力度。连翘紧咬着牙关,拼尽全身力气要将锋利的匕首刺入他的心脏。穆元甫丝毫不敢放松,亦使出吃奶的力气抵挡。两人一时陷入僵局,彼此均是进退不得。“你这种人,为什么还能活着?!你还有什么脸活着?!你辜负了冯先生的信任,你辜负了主子的心意,你就不该活着,你早就应该死了!!”“我……我没有,我不是……”穆元甫抵挡得极为吃力,可还是极力争取着为自己解释。可连翘哪里听得进他的话,额上青筋频频,怒目圆睁,杀意四溢,握着匕首的力度猛然又加大了几分,锋利的刀刃一点点往下刺去。穆元甫死死地挡住,整个人陷在了泥水当中,抵挡的力气丝毫不敢松懈。“我……一直有……有派人寻……寻找他们,我没有……大摆宴席,更……”“住口!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有什么话,九泉之下你亲自向冯先生说,亲自……向冯先生……磕头认错……”连翘打断他的话。穆元甫也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了,左手臂本就已经受了伤,加上这具身体根本不会武,能抵挡至今已经快要到极限了。随着连翘手中的匕首一点点往下压来,他的双腿亦被对方制住动弹不得,根本再无反抗之力。我命休矣……没想到重活一世,他竟然是死在了连翘手上。突然,透过被雨水遮挡的朦胧视线,他看到不远处一块圆石从山上滚落,更远一点,一股泥石流赫然滑落,所经之处,树木轰然倒下,瞬间便加入了泥石流的“大军”。“危险!”他竭力大声示警,可连翘只当又是他的诡计,丝毫不作理会,只一心一意要将他刺死当场。穆元甫大急,眼看着那石头滚落的速度越来越快,泥石流也越来越近,他也不知从哪生出的一股力气,骤然一个翻身,便带着连翘侧翻到一旁,而两人方才所躺之处,一块圆石飞快地滚了过去。连翘一声闷哼,左手背更是一阵痛楚,原来侧翻的时候,左手背被力度所带,撞到了石块上,瞬间一片血肉模糊。而她的头亦撞上了路旁的树干,撞得她眼冒金星,晕头转向。而穆元甫顾不上身上的伤,立即挣扎着爬了起来,不要命地往另一边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了看,却见连翘扶着树干缓缓起身,一边手还捂着脑袋,竟是完全没有察觉越来越近的泥石流。他低咒一声,还是无法放任对方被泥石流吞噬,故而一转身,在千钧一发间朝着仍旧晕头转向的连翘飞扑而去……轰的一下响声,本是被连翘扶着的那棵树轰然倒塌,被卷入了泥石流。穆元甫与连翘的运气亦不怎么好,两人收势不及,先后从山坡上滚了下去。穆元甫护着脑袋,强忍着身上的剧痛,待终于止去了滚落之势,他平躺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受再一次死里逃生的喜悦。良久,他才挣扎着起身,正欲寻一下出路,忽听身后一阵疾风,他慌忙闪避,便对上了连翘那冷若冰霜的脸,以及对方手上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你是不是疯了?如今情况危急,若不能赶紧离开,你我都会命丧于此!”穆元甫大怒,咬牙切齿地道。连翘却依然不作理会,手执匕首朝他攻了过来∶“只要能杀了你,便是拼上我这条命也是值得的!”穆元甫慌不迭地地闪避,堪堪避过了这几下。“杀了你杀了你!”连翘又是嗖嗖嗖的几下,可她也受了不少的伤,动作自然不及之前利索,也让穆元甫挣扎着又一次躲了过去。“你怎么还不死?怎么还不死?!”“你搂着美人翻云覆雨体验人生极乐之时,主子身受重伤,却又痛失慈父与腹中骨肉,为着早日夫妻团聚,还是坚持启程踏上寻夫之路。”“你左拥右抱无限得意极度风光之时,主子却为着与你早日团聚,不顾安危拼命赶路,几度身陷险境,一次又一次从鬼门关挣扎着回来。”“你有什么好?!能让她纵然命悬一线,亦深信你会等她,你会来接她。”穆元甫闪避的动作停了下来,随即身上便有几处被连翘的匕首划破,可他丝毫感觉不到痛。他只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压迫着他的胸腔,痛得他根本透不过气来。就这么一停下来,身上又有几处被匕首划中,血渍渗出,混着泥水四处横流,远远望去,像是一个掉落泥中的血人,触目惊心。他想要说话,可却像是有什么扼住了他的喉咙,教他根本说不出声来。突然,他胸膛一阵剧痛,低头望去,便看到连翘手中的匕首,插进了他的胸膛。涌出的鲜血一滴一滴的掉在地上,他也没有理会,透过朦胧的视线,直直地望着眼前杀意不改的女子,哑声问:“告诉我,瑧瑧经历过的一切。”“告诉你?待你死后,我自会在你坟头与你详说!”连翘拔出匕首,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再度往他胸口上刺去。穆元甫不闪不避,任由锋利的匕首再次插进了胸膛,目光仍旧死死地锁着眼前女子的脸,执着地重复:“告诉我,瑧瑧经历过的一切。”连翘毫不理会,意欲再给他一匕首,可对方却仿佛不知道痛一般,反手将插在胸膛上的匕首拔了出来,执着而疯狂地盯着她∶“告诉我,瑧瑧所经历过的一切!”匕首落入对方手中,连翘毫不迟疑地击出一掌,瞬间便将对方击出数丈,而后撞向岩石,再反弹掉落在地。穆元甫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可他的视线却仍旧紧锁着连翘,哑声道:“告诉我,瑧瑧经历过的一切。”第41章 奉君为主眼前的男人, 脸上、身上尽是血污,胸膛上被匕首刺中的那两处,鲜血不停地涌现出来, 伴着雨水流到地上, 很快便在身下形成了一片红色的水渍。可对方望着她的眼神,依然充满了疯狂与执着:“告诉我, 瑧瑧所经历过的一切。”她紧紧地咬着牙关,紧握的拳头不知怎的, 突然就砸不下去了。她不死心,大步上前, 一手揪住躺在地上已无法动弹的那人的衣襟,另一边手握成拳头高高举起,想要给对方最后一记重击。“告诉我, 告诉我,瑧瑧所经历过的一切……”地上那人明明已经没有了再挣扎的力气, 可口中却依然重复着这么一句话。连翘死死地盯着他片刻, 忽地冷笑一声,松开了揪着他衣襟的手,寻了处干净的地方,背靠着岩石席地而坐。“好, 我告诉你, 告诉你,他们父女都经历过什么。”那一年,她刺杀任务失败身受重伤, 被教导她武艺的师父兼主子毫不留情地抛弃在路边等死。她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上,神情不悲不喜。这不过是身为杀手的命运,她一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故而也没有什么好失望好难过的。晌午时分的阳光异常猛烈,照得她整个人昏昏沉沉。到了傍晚,忽降大雨,雨点砸在她的身上,就像是一盆冷水泼在了炭火上,让她一会儿像是身处寒潭,一会儿又像是置身火海。这个时候,身上的伤带来的痛楚反倒没那么明显了。如今她真就处于名副其实的“水深火热”当中。昏昏沉沉间,突然听到一道清脆悦耳的年轻女子声音——“爹爹,这里有个人躺着,还活着的呢!嗯……不过,看这模样,大概也活不久了。”她想:这声音又娇又俏,一听便知道是被家人好好疼爱着的姑娘。真是位幸运的姑娘呢!她感觉有人执起了她的右手,似乎是在为她把脉,而后便是一道属于中年男子的温和声音——“还有救。瑧瑧,帮爹爹把她扶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她便感觉被人背在了背上,耳边还响着那道温和的声音——“姑娘莫怕,很快便会没事的。”她想:这人可真是多事,她都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还有什么好怕的。哎,这年头,想安安静静地等死都做不到。其实,死也没有什么好怕的,死了就不用十年如一日地学习杀人的本事,死了就不用再接受这样那样的刺杀任务。嗯,挺好的。她已经坦然地面对死亡了,可那对多管闲事的父女,还是合力把她从鬼门关给扯了回来。“哎,你吃点东西呀!不吃东西伤怎么会好呢?”那名唤‘珍珍’的姑娘,不,已经不是姑娘了,看装束,还是一名似乎成婚不久的小妇人,递给她一个白馒头,嗓音一如既往的清脆悦耳。她瞥了她一眼,没有接。对方却硬是馒头塞进了她的手中,催促道:“快吃快吃。”她抿了抿嘴,没有理会她。那‘珍珍’却柳眉倒竖,双手叉腰,凶巴巴地道:“你再不吃,信不信我把它硬塞你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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