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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1 / 1)

崔沪想一想有理,“雪停便回中京,你也赶紧安排。”“是。”穆遥顶着能把人吹跑的雪风回家。穆秋芳迎着,掸了遍身雪珠子,取家常棉袍同她换了,塞个手炉给她。穆遥往里看一眼,“今日怎么样?”“太冷了,一日没叫他起。”穆秋芳道,“你不在,一日就喝了一碗粥。”穆遥摇头,把匣子递给她,“给效文先生,看对症不对症?”掀帘入里间。齐聿已经醒了,伏在枕上看她,被火膛烘得双颊微红,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气色比先时好许多,唇上也添了血色。看见穆遥弯起嘴角抱怨,“等你好久。”第58章 交易北穆王何时送我回王庭?……穆遥道, “我这是代监军行公务呢,监军不领情罢了,还抱怨我。”往他身边榻上坐下,“我不在家, 你做什么呢?”齐聿一把攥住她, 便枕在她膝上, “还能做什么……就等你回来……丘林海走了吗?”“走了。”穆遥一手拉他起来, “再躺着人都要疲了,起来, 带你去个地方。”齐聿身子一歪便搭在她身上,“什么地方呀?”“去了就知道。”穆遥推开他,大毛衣裳裹严实, 塞一只手炉给他。齐聿连日休养生息,行走已不用搀扶。穆遥仍是传了个软轿进屋,强塞入轿中,齐聿反抗不得,只好上轿。软轿垂着极厚的棉帘,帘外雪风呼啸,轿内温暖如春。齐聿毕竟虚弱, 百无聊赖间又昏沉过去。正朦胧间,被一声鞭响惊动,掀开轿帘一角, 发现自己停在一处房舍门前, 门口立着一个人, 北塞装扮。齐聿心下重重一沉,尚不及说话,轿帘自外掀开, 穆遥向他伸一只手,“到了。”“这是哪里?”穆遥拉他下来,北风裹着雪珠子砸在面上,齐聿抬手遮挡,闭上眼。下一刻便被穆遥拉入屋舍,炭盆暖意扑面而来。穆遥同他拍去遍向的雪珠子,“冷吗?”北塞人跟在后头,“齐监军,北穆王。”穆遥含笑招呼,“石总管,崖州不比王庭,你在这里是不是气闷得紧?”齐聿只知道一个石总管——石星,丘林海心腹,奉命留在崖州照料丘林清。他已经猜到这是什么地方,甚至猜到了穆遥带他来这里的缘由。他陷入极大的慌乱,等石星出去,一把抓住穆遥,“我不想去了,我们回家,好吗?”穆遥答非所问,“雪一停,我们就回中京。”“现在就走——”“齐聿,有些东西,你要把它留在这里。”穆遥柔和地摸一摸他的脸,“别怕,我会同你一起。”握住男人不住颤抖的手,拉着他往里走。二人穿过一处室内夹道,到一间隐蔽的房舍门前,石星向她道,“下官身体不适,同北穆王告一个月假,一月后回来照料那然王。”穆遥点头,“有我在,放心去。”石星打一个躬退走,胡剑雄进来,守在门口。穆遥拉着齐聿入内,板门哒一声合上。男人剧烈一抖,“穆遥——”穆遥握一握他的手,拉着他穿过浓墨一样的黑暗,眼前重复光明时,窄小一间屋子里,木板床上躺着一个人。久久不见的那然王丘林清。丘林清那日吃了丘林汐一锤,昏晕一日醒来,自己感觉伤势虽重,却还算好,谁料卧床两日,越躺越是不妙,到后来自胸以下整个半身全无知觉。想同自家心腹说换一个大夫,却是一个人也见不到,眼前都是丘林海的人,转来转去只说“那然王病重不能见外人”。丘林清便知外头已被丘林海掌握。她一向果断,琢磨保住性命回王庭,再寻出路。就在她一日一日琢磨复仇大计时,每日被人强塞着喂一把丸药,初时还不觉得,忽然有一日没人来给药,直把丘林清疼得神志不清,耳边一声接一声全是自己不受控制的长声嚎叫。等她终于清醒时,发现眼泪鼻涕已是糊了一脸,才知那日北境军首领和王庭诸人一同来探望她,一群人眼睁睁地看着她嚎得跟条狗一样,谁也不认识,侍人靠近给她擦脸倒被咬得血肉模糊。从此盖棺定论——那然王脑子被丘林汐锤坏了。为了给她留些颜面,对外只说伤病不起。丘林清气得两眼翻白,别无他法也只能忍耐。又一日照顾的人换成石星,说丘林海已经走了,留她一个人在崖州养病。丘林清此时方知——把她弄瘫,坏她名声,所有这些都不是最终的结果。丘林海那厮压根没打算让她活着回王庭。果然在这一日,等来了眼前这两个人。丘林清躺在枕上,看着穆遥笑,“北穆王怎么同齐监军在一处,传言你二人极其不和,如今看来,倒不像呀?”穆遥拉着齐聿在挨着火盆的椅上坐下,尚不及起身,手腕被他握住。男人哀恳地望着她,“穆遥,回家吧。”穆遥摸一摸他的脸,“一会就走。”丘林清看他二人亲昵模样,哈哈大笑,“难怪……难怪你拼着给高澄做狗也要去崖州,我还以为你终于想明白了,原来在崖州等着北穆王接应?齐监军好深的心机呀。”齐聿指尖一抖,穆遥便握住他,“那然王也不差什么。”丘林清极其机变,瞬间想到脱身之法,“北穆王,三年前事,是有人想借我之手灭你西州一脉,以你的聪明,不可能想不到吧。”穆遥瞳孔猛一缩,“谁?”“不如咱们做个交易。”丘林清道,“我可手书一封,言明当年事,北穆王持此书回朝,当年害死老王爷之人必定无可逃脱。”“交换呢?”丘林清目光一闪,殷切道,“我只要你送我回王庭。”齐聿手掌在椅上一按,起身大叫,“休想——你休想!”丘林清吃一惊,看着齐聿,“哎哟,原来会生气呀——从来不曾听齐监军这么大声同我说话呢。”转向穆遥道,“北穆王不知这位,王庭三年,说过的话不超过二十句,一张棺材脸把王庭都带晦气了——”“闭上嘴。”穆遥一语打断,按着齐聿坐下。男人一张脸憋得通红,胸脯一上一下剧烈起伏。穆遥安抚地握一握他的手。丘林清生恐穆遥被齐聿影响,紧赶着说一句,“齐监军何需如此生气?当年你入王庭,当着我父王择府,你自己选了跟着我,你难道忘了吗?”话音未落,男人腾地站起,语声尖厉,连连大叫,“胡说——你闭嘴——”此事大出意外,穆遥尚不及反应,眼见男人目光凌乱如同疯狂,立时决断,扳着肩膀将他直接转过来面朝自己。就着相拥的姿势坐在椅上,压着男人伏在自己肩上。男人在她怀里抖如筛糠,“杀了她……你快杀了她……穆遥……你杀了她呀。”穆遥以目光严厉制止丘林清说话,柔和地亲吻男人冰冷的额角,“好,我杀了她。”男人又念了许久,终于乏力,伏在穆遥肩上咻咻喘气。穆遥指尖捋在他脊背之上,忽一时指尖凝力,男人毫无防备,一声不吭昏晕过去。穆遥拉高大氅兜帽,将他严严实实遮住,安置椅上,自己起身。丘林清一直看着,轻轻笑道,“齐聿当年再好,如今也是疯了,北穆王何必执着于一个疯子?我为北穆外另选人,不论风姿才华,绝不亚于当年齐监军。”穆遥不耐烦道,“说正事。”“还需我来说吗?”丘林清道,“你们朝廷上那两位,谁不想除去西州?老王爷领军北进,便是大好时机。”“我当然知道。”穆遥一声冷笑,“苦无证据而已。”“有我呀。”丘林清一听这话入港,“北穆王想要什么证据,我之手书?当年书信?我那里应有尽有——”“只要我放那然王回王庭,对吗?”“对!”丘林清急切地叫一声,“放我回去——只要我回王庭,丘林海他算个屁!等我做了王庭之主,北穆王即便是想反了你们朝廷,我也可助你一臂之力,到那时,你我二人,一南一北,各自为王,同享天下,岂不美哉?”“是……令人心动。”穆遥低着头,大为意动的模样,“当年书信现在何处?”“王庭。”丘林清道,“等我回去,八百里加急,同北穆王送来。”穆遥看着她笑。丘林清低着头琢磨一时,“北穆王信不及我……我现时便可手书一封,陈述当年事。当年书信,等我回王庭,立时送来。”穆遥满意点头,“一言为定。”走到门上吩咐一句,又转回来,揭开兜帽看一时,男人脸色青白,面容愁苦,淡红一点唇抖得如同风中枯叶——便是昏着,也置身难捱的苦海之中。丘林清目的达到心情舒畅,见她凝视齐聿的目光极其柔和,便知穆遥跟丘林汐一个路数,沉迷美色无法自拔。她唯恐齐聿醒来坏事,难免替自己分辩一句,“当日择府,确实是他自己要跟我,我绝无强迫于他。”穆遥抬头,“真的?”“当然。北穆王应知我身边从来不缺人,而且,我跟高氏一族盘根错结,高澄生得又好,我继北塞之主,王君必定是高澄。我强迫他做甚?身边留一根刺,不够难受的。”丘林清道,“北穆王应当知道我那个妹妹,天生就是个花痴,看齐监军一眼便走不动道,王庭择府当日,我妹妹一定要收了他。齐监军的脾气宁折不弯,我收留他,其实是救了他。”难怪秦沈长得如此像齐聿。穆遥道,“那然王日行一善,令人感动呀。”丘林清一滞,不说实话恐穆遥变卦,老实道,“齐监军确实风流多姿,我也确是仰慕的……但他这个人……不情不愿的平白给我添堵,我喜欢性子柔顺的,只好两边作罢呀。”穆遥笑意不改,“故尔那然王便任由高澄折磨齐聿?”“也不是什么折磨……”丘林清微觉尴尬,“高澄为人确实小气,我经常骂他。”穆遥点头,“是该骂。”二人说话间,侍人已经捧了笔墨上前。丘林清半身动弹不得,伏在枕上仔细书一封。穆遥接过,初初扫一眼。“书信已有,北穆王何时送我回王庭?”穆遥尚不及答话,耳听碰一声大响,回头便见齐聿整个人摔在地上,一双眼僵直,死死盯住她手中薄薄一页纸,“你要放她走?”第59章 以牙还牙你亲手了结。穆遥微一皱眉。丘林清生恐齐聿坏事, 急道,“齐监军何必同我为难?觊觎监军的人是丘林汐那个花痴,我同监军,至多一点小小恩怨, 您如今身居高位, 大人有大量, 放我一回, 天长水远,说不得一日有用得着我之处。”齐聿根本不理她, 盯着穆遥,“你要放她走吗?”“齐聿——”“你是不是要放她走?”男人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只能看到穆遥把信纸折一折塞入袖中, 他渐渐失控,忍不住大叫,“你答应我杀了她的,你答应过,杀了她——”劈手便去袖中夺信纸,穆遥大吃一惊,手臂一抬便将男人掀在一边, 下意识间难免用力过度,男人久病无力,被她推出丈余, 碰一声撞在立柱上, 半日没能爬起来。穆遥悚然一惊, “齐聿——”她一时失手,抢上前拉他起来。男人躲避地退一步目光闪烁,惊恐地看着她, “穆遥……不……不是……你是谁?”穆遥心下一沉,掌心贴住男人冰冷的前额,“我是穆遥……你冷静点,我怎么可能放丘林清回去?”丘林清本是趴着看热闹,闻言一惊,“穆遥——你言而无信?”穆遥哪有工夫答理她,眼见男人目光从迷乱到清晰,又从清晰到迷乱。一直贴住他,又低下头,安抚地亲吻男人冰冷的额。男人双唇掀动,艰难地挤出两个字,“穆遥?”“是我。”穆遥道,“别怕。”男人终于松动,张臂抱住她,前额抵在她心口,“你杀了她……现在就杀了她。”穆遥一颗心落入肚中,此时才听见丘林清一声接一声的鬼哭狼嚎,抬头便骂,“闭上你的狗嘴。”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丘林清叫得声音都劈了,嘶声道,“穆遥——你就为这么个妖精,要毁诺?”“什么毁诺?”穆遥笑一声,“我答应你什么了?”丘林清捶床大叫,“穆遥——我乃王庭那然王,你如此欺侮于我,不怕灭国吗?”“怕。”穆遥点头,“故尔决计不能让那然王回王庭。那然王安心养病,但凡王庭有的,崖州都给你安排上。”丘林清厉声道,“你想要做什么?”“那便要问那然王了——您那王庭,都有些什么呀?”丘林清目光移到她怀中瑟瑟发抖的男人身上,忽一时哈哈大笑,“我同北穆王往日无怨,今日无仇,北穆王这样,是给齐聿出气吗?”穆遥含笑不语。丘林清毕竟一代枭雄,立时寻到事情关窍——齐聿恨自己入骨,他得势,自己便不可能回王庭。如今局势,想回王庭只能靠穆遥,只要穆遥不被齐聿迷惑,她就有回去的希望。想一想道,“北穆王贵胄之身,要什么人没有,为何与这么个腌臜东西为伍?北穆王别看他如今人模人样,在王庭时,扔在地上连狗都不肯多看一眼,苍蝇都要退避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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