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剑灵山的‘灵’字,固然是指剑修养出的剑灵,同样是灵脉的灵。那山下可是座拥着一整条灵脉!要不然怎么可能养得起一个门派的剑修?!
墩朴子又看一眼旁边正跟鹤静言笑晏晏说话的江月,最终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只摆手道:“随你。”
重玉对墩朴子不冷不热的态度也不见怪,自去寻了个角落打坐。
鹤龄实在看不过眼,拉着墩朴子到了另一边,劝道:“道君和小师妹有旧,在异界过了半生的,如今重逢那是喜事一桩,小师妹最近笑得次数比过去一年还多。师尊怎么这么个态度?好似不欢迎他一般,旁的倒是无所谓,只是您难道想让小师妹左右为难?”
“我真要不顾阿月的感受,早把他轰回剑灵山了。”
墩朴子白他一眼,鹤龄这师兄能看出来的,他这个当师尊的能看不出来?
过去一年,江月都留在玄素山修炼和料理门中事务,一日十二个时辰都不曾留出半分空闲时间。外人可能以为她是勤勉,但墩朴子和鹤龄等人都知道她是心有挂碍,还放不下,只能以忙碌来麻痹自己。
他们不知道如何才能帮得上她,只能想着修士寿数漫长,一年放不下,那还有十年、百年,总有可以忘怀的那一日。
眼下她放不下的人和她重逢了,而且对方也不是什么邪魔外道,同样也是仙门中人,如鹤龄所言,阖该是喜事一桩,但墩朴子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就是心里隐隐有些不爽,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老鸟吃嫩草,便宜这小子了!”
鹤龄看他久久没有回答,都准备先告退了,此时听到自家师尊这怪话,差点脚下一滑摔上一跤。
“师尊,重玉道君只是因着血脉、修为和辈分,才被尊称为‘道君’。论年岁,他比我还小一些呢。”
墩朴子可不管他,没好气道:“他是老鸟,你是老小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在我跟前待着了,盯紧你小师妹去。回头要是你小师妹被拐跑了,我唯你是问!”
…………
自家师尊被大师兄拉走了,江月这会儿才能挨到重玉身边说上话。
两人过往都不是话多的人,但分别了一年,正是有许多话要说的时候。
江月一时间也不知道从哪里起头,只是帮着解释道:“我师尊这几日有些不高兴,他是小孩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重玉说不会,“用大熙的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老丈人看女婿却是越看越不喜。真人对我这态度,恰恰说明他把你看成骨肉至亲。”
“师尊是这样的。”江月笑着颔首,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你是怎么回来的?”
重玉偏过了脸,隔着白绫看向她,似乎是在回忆——
在他还是陆珏的最后一年的时间里,他并没有像和江月说的那样,帮着陆洵处理政务亦或是再次出游。
他留在了京城,有条不紊操持江月的后事。
她给家里每个人都留下了书信,交代了很多话,还按着他们现下的身体状况,留下了许多将来用得上药方、药材和灵泉水。
如她所说,家里人虽然十分伤怀,但另有精神支柱,早晚也会有走出来的一天。
很多人来劝慰陆珏。
有人说:“娘娘本就不是凡人,这一定是回到天上去了。”
还有人附和:“娘娘这么年轻,又这般医术高超,无病无痛的这么去了,肯定就跟大伙儿平日里说的‘童子命’差不多,功德攒够了,就被召回天上去了。”
这种话听得多了,陆珏这从前不信奉鬼神的,不觉都有些相信了。
尤其是江月早前就明确地告诉过他,她身怀一个秘密,无法对他宣之于口。若是以怪力乱神的事情来解释,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七七之后,他寻访了京城附近有名的寺庙,忽然想出家了。
无奈那些颇负盛名的主持,却说他尘缘为了,六根不净,并不肯为他剃度。
在山门外徘徊了月余,陆洵脱开繁杂的政务,特地来寻了他。
“我想为娘娘建一个庙。”陆洵开门见山,并不自称‘朕’,说话的时候只把自己当成江月治好的病患和她的晚辈,“其实也不是我一个人这般想,是我听说不少人都在自家供奉娘娘的牌位。不若由我牵头拨款,为娘娘建一个庙,方便百姓纪念她。”
陆珏想这也挺好,既然旁的庙宇不肯收他,他自己建一个便是。
他也并不要陆洵从国库从拨款,过去这些年,登位的陆洵时不时会赏赐金银,相比之下,他和江月的花销却并不很大,因此也攒下了不少家财。
他把先帝还在时赐下的宅邸卖了,合并上积攒多年的家财,一半留给江家,一半就用来修庙。
那部分银钱最后也没有花完,因为很多工匠听说是给医仙娘娘建庙,工钱都要的十分低廉。
监工期间,陆珏闲来无事,跟着工匠学雕刻,等半年后,庙宇建成的时候,已经雕的很不错,连主殿里江月的玉像都是出自他手。
医仙娘娘庙规模虽不大,但香火旺盛,守着庙宇过活的那段时日里,他经常能看到一些熟面孔。
以曲莹为首的医仙堂众人,每个月初一和十五都会来庙里祭拜,祭拜完就直接在庙外的空地上给香客义诊。
还有不少曾经受过她诊治的重明军中人,如今都身负官职,现下也会拖家带口时不时过来,祭拜的同时也跟他叙叙旧。
等陆珏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又是一年年末。
他回了江家一趟,看着星河有条不紊地主持祭祀,妥帖细致地宽慰伤怀的许氏和房妈妈,心理也是松了口气。
除夕当晚的深夜,许氏和房妈妈先后入睡了,陆珏披上大氅就准备出城。
负责守岁的星河追着他到了江宅外头,说:“眼看着就要下雪了,今儿个又是除夕,姐夫还是留在家里住一晚。”
陆珏说不用,看着身高已经赶上自己、面容跟江月有四五分相似的星河,他不觉露出一个笑,道:“正是除夕,我才要回去。”
像江月最后说的,其余人都另有支柱,可他只有江月。怎么忍心在这种时候,留她一个人呢?
星河抿了抿唇,终于还是没有再劝。
陆珏乘着夜色驾马出城,行至半路,漫天的鹅毛大雪便飘洒下来。
等回到庙里的时候,日常负责洒扫的小厮又是帮着牵马,又是忙不迭道:“这雪也忒大了,王爷赶紧擦擦,这落了一头一身的雪,头发都白了,仔细感了风寒……”
陆珏准备接他递巾帕的手一顿,而后抬步进了正殿。
“江月,我没有失约。”在满头白雪尚未消融的时候,陆珏靠坐在玉像旁,喝下了一瓶他准备了经年的药。
现下的重玉沉默了一瞬,说:“我也不清楚,于睡梦之中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