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晚饭很快就结束了，夏婉趁着夏家父子几个和祁绍城还在闲聊的时候，溜到厨房正在收拾碗筷的二嫂身边。现在夏家一家人一起吃饭，做饭都是王秀芹和夏大嫂一起，收拾碗筷夏二嫂一人承包，夏婉一般也会来帮忙。所以这个时间，是独属于夏婉和夏二嫂的。“二嫂，你知道咱村里那个宋霞的事情么？”夏婉刷着碗凑到夏二嫂身边小声问道。夏二嫂想着小姑子今天看到地里的那一幕，心里好奇也正常，便跟她说道：“那也是个苦命的人，不过我大部分是听村里长辈说的。”夏二嫂说的内容和之前提到的祁绍城的身世大同小异，只不过更详细的补充了祁母在村子里的细节。祁母本名叫陆琼芳，她成分不好，还是二婚，还没嫁过去就遭到婆家嫌弃，但是宋永长也就是前面提到的光干活不说话的憨小子认死理，除了祁母谁也不肯娶。家里拧不过他，还是给他们办了婚事。结果祁母生了孩子没多久，就去了。宋永长的家里就一直给他张罗再娶，他害怕再娶一个对闺女不好，说什么也不同意，自己攒的钱全用来供闺女读书。宋永长他娘本来就不待见祁母，这样一来更是看宋霞都哪哪不顺眼，她觉得要不是这个小拖油瓶，自己儿子哪至于绝后连个儿子都没有。宋永长看不惯宋母一直虐待宋霞，就带着宋霞单独出来过。宋永长虽然憨，但是人有一把力气，踏实肯干，每次有挖河道这种累活多给工分的活都抢着去，宋霞也争气，学习成绩特别好。但人永远都不知道，天灾人祸哪个先来。宋永长在去挖河道的时候扭到了腰，一开始没怎么在意，结果后来严重的时候人都没办法走路。这才慌了，去医院看病将家里本来就不多的存款耗了个一干二净也没彻底治好。现在宋永长虽然能走路，但干不得重活，父女两个就靠宋霞赚的那点工分过日子。“要我说，宋家那个老太太也真是心狠，就说人家宋永长出去单过了，可那逢年过节的孝敬从来没有少过她的，她可倒好，翻脸就不认人。听说要治好宋永长，得要一千多块的手术费，这哪凑得起哟。”“宋霞那小姑娘也不容易，成绩那么好，学说不上就不上了，都二十岁了也守着她爸不肯嫁人。”夏二嫂谈话中间对宋霞充满了惋惜。“那今天是怎么了，我去的晚没看到。”夏婉继续问道。“还能怎么，这天马上就凉起来了，宋霞得凑钱给他爸买药呗，宋霞有工分，别人就敢借钱给她，她要是没工分，年底结算分不到钱，谁还敢掏钱呀。”夏二嫂叹了口气，“这小姑娘也是真拼呀。”夏二嫂想了想，又看了看夏婉：“你不是要重新高考么，有什么不会的可以去问问宋霞，顺便带点东西过去，也不能让人家白教你。”夏婉正有此意。此时正房外屋内，几个男人已经谈论到了国家大事。1983年，是个特别的年份，这一年除了高考改制以外，还正式下发了允许农民自由买卖的红头文件。文件早就从首都下发，不过隔了一层又一层的组织传递下来，传到夏家庄已经到了夏末的时候。这让夏红卫这个老一辈十分不理解，自由买卖那不是投机倒把么。祁绍城对这个政策早有耳闻，只是开导了他几句，老一辈的心思也不难理解，但国家总要变动和发展，人民的日子才能越过越好。自己两个儿子说什么都不管用，但是祁绍城这个外人说的却很合夏红卫胃口。见夏红卫有些松口，夏东夏南两个人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夏红卫一眼就看了出来。但现在既然国家都允许了，夏红卫也没有那么古板非要拘着他们：“现在国家允许了，我也不管你们，可是你们可要注意，绝对不能搞资本主义那一套剥削制度。村里的地也不能扔。”老人还是觉得，地才是人的根儿。夏东夏南也没想过要丢下家里去别处发展，能倒腾点小东西，吃喝不愁再建两间房，指着工分发的那点钱，什么时候才能把家里空着的宅基地盖起来。等再过两年，家里的孩子也大了，总不能连个自己的屋子都没有，一直跟爹娘在一张炕上。自家兄弟了解自家兄弟，互相对视一眼就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并愉快的达成了共识。夏婉在厨房跟夏二嫂闲聊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大的一件事情。毕竟前两天谈起黑市，大哥还严令拒绝，这才过了几天，开放自由买卖的文件都出来了，这导致夏婉在这方面的认知上存在了重大的偏差。而且第二天文件广播的时候夏婉还没起床，直接错过了。所以这个消息，夏婉是到很后来才知道的。不过当天晚上大家还是聊得相当愉快的，可以说是每个人都实现了自己的目的。至于祁绍城？他没有什么目的，甚至他根本没想住在这里，毕竟他明天上午就要离开这里坐火车前往下一个地方。只是最终也没有推拒成功，祁绍城接受了夏南的提议，住在夏北房间等第二天早上四五点的时候，天亮了再骑车离开。心心念念琢磨着怎么帮助大佬认亲的夏婉还不知道，大佬明天就要走了。夏婉想了很多，但没有什么既能把自己摘出去又能把消息透漏给大佬的方法。对于宋霞和祁绍城这对难兄难妹，帮还是要帮的，可前提是先保护好自己，毕竟大佬那么精明，一不留神露底夏婉可就要哭一哭了。思来想去的结果就是夏婉很晚才睡着。这个时节，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天只是微微泛白，太阳还没有露出来。祁绍城跟着夏红卫去锁着的大队院里面骑自行车，夏东和夏南也起来一起送他。尽管夏东有时候防着他，但也十分感谢他，夏东知道如果没有祁绍城，宋老三不会这样简单的就被送进去。夏南除了感激，还带有一丝崇拜，祁绍城简直就是他想成为的样子。只有夏婉还在香甜的睡着，没有人叫醒她。家里没有钟表，但大队有一个，定点会用广播在村里进行报时，村民也是依靠这个来判断上工和下工的时间。夏婉一觉醒来，发现天已经大亮，错过了报时，她也说不好现在是几点了，于是扯开嗓子向外面喊去：“娘~娘~”王秀芹从院子里走了进来，说道：“怎么了？”夏婉边穿衣服边问道：“娘，现在几点了。”“七点的报时过去小一会儿了。你快点起来吃饭吧。”王秀芹见小闺女已经收拾好了，就把特意给她留下的早饭拿出来腾了一下。早饭说不上丰盛，一块红薯，一碗棒渣子粥还有一小块粗粮饼。夏婉看到这饭，随口问道：“就这么点么？”王秀芹翻了个白眼给她：“哪家闺女像你这么懒，我们都吃完了。人家祁队长四五点起来就回市里赶火车去了。”夏婉喝粥喝到一半，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就呛到了，疯狂咳嗽。王秀芹看不过去了，走过去给她拍打了两下后背。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夏婉眼角还挂着咳出来的眼泪，问道“祁队长去哪了？”“这我哪里知道，听着好像是什么江城。”王秀芹知道自家小闺女一直在惦记顾军，也没往歪处想。夏婉呆住了，江……江城，那离夏家庄怕不是隔了大半个中国，大佬就这么走……走了？大佬，你娘和妹妹都不要了么。王秀芹并没注意到小闺女难看的脸色，嫌弃地催促道：“磨磨蹭蹭干嘛呢，快点吃，我还得刷碗呢。”夏婉一时没转过来，全程蒙圈地吃了早饭，陷入了沉思。夏婉怀疑是不是老天爷故意把大佬支走的，省的她给大佬透露剧情，改变原书的轨迹。这样一来，夏婉对宋霞更愧疚了，本来她能跟哥哥提早相认的，也不用受那么多苦，要不是她想岔了，也不会任事情发展，直接拖到大佬走了。“娘，我想去看看宋霞。”夏婉跑到王秀芹跟前眼巴巴地看着她。王秀芹被看笑了：“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还能不让你去？”夏婉笑了一声没接话。王秀芹没管她，昨天的事情她也听说了，那个孩子她也心疼，只是到底不是同姓同族的人家，就是夏红卫这个大队长也不好插手人家族姓内部的事情。他们老宋家这几辈都没出什么好鸟，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是没想到歹竹出了个宋永长这个好笋。哎，想想宋霞父女二人这几年过得日子，怎么好人没有好下场呢，老天爷不开眼呀。王秀芹装了几个鸡蛋，再装了点自留地里的菜，拿一个菜篮给夏婉装着。夏婉想了想，又拿了本物理书才出去。不过没过一会夏婉就又回来了，不好意思地问道：“娘，宋霞家怎么走？”王秀芹都被她气笑了。作者有话要说：老天爷：反正什么都是我的锅。棒渣子粥：就是玉米渣子粥，玉米又称为棒子第12章宋霞家位于村子的西南角，院子里头有一颗柿子树，这个时候已经挂上了又小又青的柿子果，还是很好找的，夏婉一眼就认了出来。大门只是掩上了，没有关，夏婉拎着篮子敲了敲门，等了一会，门内传来一个男声：“进来吧，门没关。”这是夏婉头一次见到宋永长。原书对他的描写十分简略，只着重突出他憨厚的品质。这次见到真人，夏婉倒觉得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看一些，身高够高，体型也还算结实，只是一张国字脸显得憨厚有余而精明不足。宋永长看着自家院子进来了一个小姑娘，只是也不像找宋霞的，看起来跟霞子年龄差得有点多。“你是？”“哦，宋大叔好，我是夏红卫家的小闺女夏婉，来看看宋霞姐。”夏婉乖巧的回答道，虽然她实际年龄可能比宋霞还大，但装嫩毫无负罪感。“嗯？霞子怎么了么，她今天一早就去上工了呀？她出什么事情了么？”宋永长听到这番话有点激动，略微颤抖地扶着身边的拐杖站了起来。夏婉被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听说宋霞姐当初成绩很好，想过来问她点问题。”“哦，这样啊，你等什么时候休工再来吧，霞子平时上班回来也挺晚的，可能没有空。”宋永长说完这番话，又十分落寞地坐下了。夏婉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宋永长不太愿意让她过来。看着坐在那里闷闷不乐的宋永长，夏婉只好打了声招呼掩好门出去了。夏婉开始反思自己，这样贸然上门是不是不太好。“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