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些起来吧，一直躺在那里坐什么？”
“晚饭呢，我饿了，想吃你做得晚饭。”
空荡荡屋子内，始终只回响着他一个人细碎话音。
漆黑罗帐里，一个躺在锦榻上女子一动不动，罗帷内昏暗而死寂，没有人对他有任何回应。
“什么啊。”男人低着头，伸手遮住自己眉眼，岣嵝脊背微微颤抖，“不论是谁，终究都只是匆匆过客吗？”
穆雪收回神识，坐在郡守安排厢房内，还有些沉浸在元神所见人间悲欢中拔不出来。
她不由想起自己六岁那年，在东岳神殿幻境中，看见自己带着大大小小傀儡飞升域外。
眼能见世间百态，心却如平湖一片。
那时幻境带着一种抽离感，远远不如这些真实人间悲喜能够撼动自己内心。
郡守安排给穆雪休息屋子，大概是碧云城中最舒适住宅。红罗香帐，玉枕雕窗，典雅隐秘庭院里，还有一汪泡汤温泉。
“在想些什么？”岑千山刚刚洗完澡，赤着脚湿着头发悄悄从隔壁过来，在穆雪身边坐下。
穆雪伸手，从身后环住他，把头埋在他脖颈里，闻他头发中皂角清香，“没什么。今天累了吧？辛苦你了。”
驱除魔物，连开二十八道门，居然还能打起精神，完美应对了自己众多家人。
“是有些疲惫。”背对着穆雪岑千山侧过脸，耳尖微微泛红，“或许，双修一下恢复得比较快。”
穆雪心尖被轻轻勾了一下。
真是，这么快就学坏了呀。
一时间芙蓉帐暖，被翻红浪，满室生香。
在这样欢喜无限时候，两人都会真真切切地觉得，对方就是自己真实另一半。
红罗帐内，穆雪和岑千山在一起。黄庭之中，穆雪也和岑千山在一起。
金丹之内，炼化了他元阳，甚至连元神都和他交融同在。
穆雪能看见那新生小小元婴，蜷着小手，闭着双目，安心自在地悬浮在岑千山体内。岑千山也能够看见那枚刚刚凝结不久金丹，金灿灿，圆陀陀，旋转在穆雪黄庭之中。
待到龙虎消停，渐歇。
穆雪在罗帐内睁开眼，看着头顶层层叠叠红帐，心生感慨，
“从前，我没有想过能和你在一起。”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路已经走到了尽头，而你所能走路，才刚刚对你敞开。”
“真，我当时觉得自己能和你互相陪伴着，走过短短一段时光，已经是一件非常幸运事了。”
岑千山背对着她，漂亮肩胛骨微微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和穆雪单独在一起时候，总是兴奋而活跃。这样沉默无言，就说明他心中想着心事。
穆雪想起分别之前，自己独自打开彩门，逼停天魔入境。让岑千山气得大半夜都背对着自己，不愿意说话。还是自己想尽办法，使尽各种花样才把人哄了回来。
“怎么了？”穆雪趴在岑千山肩头，在他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
“那个人说话，我也听见了。”背对着自己男人轻声说道，“他说所有人都只是匆匆过客，每一个人最终都注定孤独。”
“所以你就为了一个普通人话，而这么积极主动了一夜？”穆雪笑起来，伸手搓他毛糙了脑袋。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人。”岑千山闷闷地说，“有人只爱他自己，有人却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有人只愿看着眼前花，有人却向往那远处青山。有人不惜以欲入魔，有人却能以情入道。”
“但我道却只是一个人。我以对她执念，结丹，成婴。这是我自己选路，特别狭隘，笔直无弯。已经改不了，也不愿意改了。”他口里说着这样话，手中慢吞吞取出了那一枚古老画卷，把它摊开在两人面前。
那画卷展开，上面只写细细一行小字。
天地玄机，阴阳交互，欢喜两端，道魔相克。
二人之间，早已彼此心照不宣，不用多言，就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思所想。
即便不看到这张画，穆雪心中其实隐隐已有察觉，能克制天魔，只有自己手中这道彩玉门楼。
如果真到了危险时刻，天下苍生在左，心中挚爱在右。
孰轻孰重？
是为苍生而舍一人，还是为一人而放弃肩头责任？
“我是最好，你不会找到比我更好人了。”岑千山没有看穆雪，只看着那画卷，“不要因为任何事放开我，不要再随便把我丢下。”
穆雪想了很久，握住了他手，“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小山更重要东西。”
岑千山一下抬起眼睛看过来，那眼眸深处深意，令穆雪无法描述。
她只能用自己心来回应这份感情。
“我也永远不想停下自己脚步。但我也永远不会放开你手。”
“大道之上，如果我遇到了什么不得不闯难关，我能不能牵着你手，请你陪着我一起面对。”
岑千山就笑了，他笑得很淡。
但认识了这么多年，穆雪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漂亮笑容。
忍不住再一次扑倒了他，胡乱荒唐了一整夜。
第二日一早，因为努力双修了一晚上，醒来穆雪神清气爽醒。
她接到通知，得知碧云城内，来了一位本门师兄。
碧云城城内，留有归源宗传送法阵出口。每三年一次金蝶问道，师门派遣出来使者便是通过这些传送法阵，来往凡间各大城镇挑选弟子。
这一次，通过法阵传送过来正是穆雪师兄叶航舟。叶航舟看见出现在自己眼前穆雪十分吃惊。
“小雪？你怎么会在碧云城？早知你在这里，我就不来此地了。”他举目四顾，神识探索到城池附近魔物已被清除了大半，更是大吃了一惊，
“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干得吗？”
“师兄，师门情况怎么样了？”穆雪问道。
“现如今，没有一个好地方，”叶航舟脸色凝重，“幸好本门莲花护山大阵还十分坚固，魔物一时之间不可能攻破。”
“但掌门忧心着凡间万千生灵。他说人命才是道门一切根基，于是把我们一个个派遣出来，支援凡尘中这些城市。如今门中空虚，只有几位恩师作镇，我心中实是忧虑。”
他抬头看着驻立在天边那道漆黑大门，在那里正不断有妖魔从那门中不断飞入人间。
叶航舟恨恨一砸拳头，“小雪你知不知道，我这一路过来，眼中所见，全是尸山血海，不知死了多少人！这些可恶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