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申梨
下午要去见投资人,晚上还有饭局,周丛过来,将行程跟他汇报了一下。
江景行头也没抬应了声,手里的钢笔飞快签着字。
可签了会儿,他发现钢笔没墨了。
周丛忙取来墨水。
他旋开笔盖,就着笔尖静静吸了会儿,忽然说:“把晚上的行程取消吧。”
“啊?”周丛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解看他。
江景行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改到明后天,你看着安排,我晚上有别的事情。”
“……好。”
虽然很疑惑,不过周丛向来不多问。
一个好的秘书,就是要多做事少说话,尤其不要问老板“为什么”。
江景行这样说一不二的人,尤其讨厌别人问他一些愚蠢的问题。
跟了他这么多年,其实周丛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不过,他还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江景行这个人一向都是以事业为重,很少在男女关系上花费太多的精力和时间。
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妻子。
虽然晚上的行程没有下午的重要。
“你出去吧。”江景行淡声道。
周丛忙道了声“是”,躬身出门,不忘替他把门关好。
一个人的时候,江景行才叹了口气。
他拿出手机。
顶置只有一个人,但是聊天框里空空如也。
上一条消息还是三天前。
她说的没错,她确实不是个喜欢给人发消息的人。
手按在上面,输入了一行字。
可顿了一下,他又把信息给清空了,关掉了手机,翻开文件,一丝不苟地继续。
只是,多少有些心绪不宁。
……
下午,三里屯附近某餐厅。
“那就这样吧,我先告辞了。”合伙人站起身,拎起公文包告辞。
江景行起身相送,一直把他送到门口,回头对周丛说:“你回去吧,我自己走走。”
周丛只是停顿了一下:“好。”
这家餐厅虽不是这地方最贵的,却是最难定的,尤其是甜点,据说甜点师是老板的朋友,亲自从法国某米其林餐厅高价挖来。
餐厅的所有甜点都需要提前一个礼拜预订,全部现做。
不过,江景行不需要。
“您稍等一下。”点了几样后,经理亲自把他让在一旁的贵宾席里,语气挺惶恐,“要不您先回去,这边做好了,我直接让人给您送过去。”
“没事,我下午没什么事情。”江景行说。
“那好吧。”经理识趣地走开了。
等甜点出炉是一件挺漫长的事情,不过,他向来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就坐在一旁刷着手机,慢慢等着。
只是,没想到等的过程里还会遇到意外。
“哥。”凌旭看到他也很意外,忙撇下身边朋友走过来,跟他打招呼。
“巧啊。”江景行对他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空位,“坐。”
凌旭忙不迭坐下。
聊了两句就说起那天他率先离开的事情:“说起来我就有气,那天我去了派出所。”
“派出所?”江景行挑了下眉,食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下,似乎挺疑惑的样子,“你怎么就去派出所了?”
“被人给整了呗,让我知道是哪个孙子,我非弄死他不可!”
他恶狠狠的,江景行却笑了,招手叫来侍者,朗声道:“来壶菊花茶。”
凌旭一愣,不解。
“清热去火。”他微微一笑,似乎还挺有兴趣听他讲故事的,煞有介事道,“你说,你继续说说。”
凌旭不疑有他:“让我知道哪个孙子勾引我女朋友,我非跟他拼命不可!温蓝以前不这样的,她又温柔又体贴,对我可好了。”
这些话他对着熟人还真说不出来,跌份儿。
可江景行只是个点头之交的人,和他的生活圈子没什么重合。
而且,他确实存着几分跟他拉近关心的心思。
这种自我贬低的说法,适当地出出丑,挺中这种公子哥儿的下怀的。
凌旭这人,说要面子也要,可要是不要面子起来,那也是真豁得出去。为了上位,很多东西确实根本不是事儿。
“对你而言,女人也根本不算什么吧?还是,你咽不下这口气?”菊花茶上来,江景行慢悠悠给他倒上。
“您折煞我了,我来,我自己来!”他起身去抢他手里的壶。
江景行没拦,任由他接了去,自己垂眸品茶。
凌旭倒完,喝一口:“嗯,这茶不错。”
然后又扯回刚刚的话题,“我是咽不下这口气!不过,我也确实放不下她。”
“她呢?你觉得她还爱你?”他慢悠悠喝茶。
“虽然她嘴里不承认,但我觉得她肯定还爱着我,只是死要面子罢了。她以前和我住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为我着想,给我做饭又帮我整理衣服……”
江景行并不想听这些废话:“你们吵架吗?”
“啊?”凌旭没懂他的意思。
江景行撩起眼帘,定定看他:“没什么,就是挺好奇的,想了解一下你们年轻人的感情相处方式。”
凌旭都笑了:“哥你跟你女朋友吵架了?不至于吧?你也有需要哄人的时候?”
江景行未置可否,又抿一口茶。
茶香挺浓,喝到后面却有些苦,他默默将杯子放下。
他本就心情不佳,听了这絮絮叨叨的一番废话,更觉心绪翻涌。
只是,面上不显。
凌旭当他只是随口一问,也没设防:“没怎么吵过,她脾气挺好的。真有冲突,她也会哄我啊。”
“她哄你?”江景行几乎要冷笑。
咀嚼了一下这句话,只觉得荒诞。
“江先生,您的甜品。”经理这时亲自拎着包装好的袋子过来。
“好,谢谢。”江景行拎起袋子,起身告辞。
“哥你要走了?”凌旭忙起身送他。
目光瞥一眼他手里的袋子。
袋子有一侧是透明的,里面色泽鲜艳的甜点映入眼帘,种类繁多,造型特别,一看就是女孩子喜欢吃的那种。
“给嫂子的?”
心里腹诽江景行这种人也会哄女人?
“对,婚宴就定在五月初,到时候,请你来喝酒。”江景行对他笑了笑,忽然就很期待他那时的表情。
“好啊。”凌旭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
其实温蓝已经不怎么生气了。
忙了一天,什么气都消了,就剩下腰酸背痛。
她回头看了眼立裁室的钟表,指针正对9点。想起来还没吃饭,她正要点外卖,有人在门口探身敲门:“这么晚了,是谁家的小姑娘还没回家?”
温蓝怔了下,回头望去。
门是虚掩着的,他一推就开了,修长的身影就端端立在那边。
他对她微笑,提了提手里的袋子:“吃饭了吗?”
她哼一声,回头去整理自己的东西。
他也不在意她不搭理她,走过来,把那个袋子放在她旁边:“这家餐厅的甜点很难定的,我排了几个小时的队。你不是喜欢吃甜的?趁热吃。”
“你这么闲的吗?”温蓝回头瞥他,抄着手,表情波澜不惊,“日理万机的江大老板,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弯腰捡一元钱的时间,都能赚千千万万了。竟然有这个闲工夫去排队买甜点?”
这含枪带棒的,讽刺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江景行知道她脾性大,只是没想到这么不饶人,这么难哄。
在她的逼视中,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本来晚上是有饭局的,不过,临时取消了。”他看她,叹气,语气诚恳,“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温蓝狐疑地看着他。
他脸上已经没有丝毫尴尬之色,表情真诚,定定地望着她,好像刚刚那一刹那的尴尬都是她的错觉。
她还在思索,他已经捉住她的手,放在唇下轻轻吻了吻:“对不起,是我错了。”
温蓝一下抽回自己的手,错愕道:“江景行,你吃错药了?”
他竟然会认错?
他一看就不是那种会跟人低头的男人。
可是,此刻他表情真挚,看不出丝毫的勉强。她盯着他的时候,他双手合十,低声下气:“我不应该和申梨说话,不应该惹你生气。”
温蓝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见他这样,心里的那一丝气恼也消了。
虽然不知道这模样是不是装姿态。
不,大抵就是在装!
可是,任谁对着这样一张俊脸,都生不起气来。
偏偏他姿态还摆到了极低。
这人要说傲也傲,可要是下定决心做什么,还真是什么都可以舍弃。就是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的。
温蓝说:“其实我也没有很生气,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
“就是心里不舒服。”她说,只是,不愿意说为什么不舒服。
她静静望着墙上的那只挂钟,神色冷然。
她不是个喜欢把难堪的事情摆到明面上的人,但是,转念一想,为什么要让自己一个人难受,也许他根本就不在意,根本没往那地方想。
她的难受,他应当也承担一下,应该也体会一下这种窘迫。
“那天你在会场送我胸针,我去洗手间的时候碰到她了,她说我土。”她瞪他。那眼神,好像说她土的是他一样。
她的眼神太直接。
那一刻,江景行也确实感觉到了窘迫。
他很少会有这种感觉,在一个比他小、什么都不如他的小姑娘面前,感受到了这种压迫。
他避开了她的目光,敛了神色,低头静声说:“然后呢?”
“你不知道吗?她喜欢你啊!”她咄咄逼人地说。
“我又不喜欢她。”他回头看她,很轻地笑了一下,眼波流转,“我喜欢的是——”
眼神直接,静静注视着她。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温蓝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瞥开目光,过了会儿,复又回头,恨恨道:“那你还跟她说话!”
他都笑了:“那我应该怎么样?让她滚远一点吗?”幼儿园过家家呢,还得站个队?她不喜欢的人,他也不能理?什么毛病?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竟然还有几分熨帖。
无来由地想:她这么在意,他跟别的女人说话?这是不是意味着……
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温蓝气势汹汹:“不行吗?!”
江景行:“行行行。”
她总感觉他是在敷衍她,但又觉得,真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情生气。
太幼稚了,划不来。
说到底,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这家的甜点真的不错。来,尝尝。”江景行巧妙地避过了这个话题,将袋子慢慢打开。
温蓝无意间瞥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楞了一下:“你戴这个干嘛?”
“婚戒啊,结了婚不能戴?”
“我不是问这个。”
她觉得他不是这种喜欢显摆的人,关于他的私生活,一丝一毫他都不在工作中显露。
而且,正常生活里,身边真没什么人会戴婚戒。
“忽然想戴,就戴了。”他偏头笑看她。
笑意莞尔。
她真受不了他这样看着她:“你不要老是撩拨我!”
“我怎么撩拨你了?”他笑着问。
温蓝语塞。
真不是他对手!这老家伙!
“你不要太过分了,江景行。”温蓝说。
“你呢?温蓝,不要总是这样连名带姓地叫我,没大没小的。”
“那我怎么叫你?”
他没说话,只是微微垂下眼帘,绕着她负手转了半圈。
眼神又侧过来,端详她,饶有兴味。
她被他看得局促,皱着眉:“干嘛?”
他停下步子,无声地笑了笑,忽然欺身贴近她,像是要亲吻她一样,声音压得很低:“叫一声老公来听听。”
她叫不出口,恼羞成怒,推开了他:“你有病吧?!”
这年头谁还这么肉麻?!
他被她推得晃了一下,但眼底的笑意却是怎么都兜不住了。
……
出来时,已经快到深夜了。
一楼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应急感应灯还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以后不要留到这么晚,不安全。”江景行说。
温蓝回头,他眉头紧皱的样子,难得的严肃。
他严肃起来的时候,温蓝还是挺怵的。
她咬了下唇,也难得没有跟他拌嘴:“嗯。”
“还饿不饿?”他问她。
“刚刚不是吃过了?”
“一点甜品就饱了?”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似乎意有所指。眼神漆黑,墨一样,染了些许欲色。
她怔了下,眼神躲闪,避开了他灼灼的目光:“饱了。”
他的眼神总是很直接,看一眼,就能让对方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样就饱了?”他的手自然地搭上她的腰,往上走。
她略微僵了一下,回头。
人已经被他重重抵上玻璃墙,她本能地想去推拒,却只是堪堪抵住了他的胸膛,抵住了他压下来的势头。
他捉了她的手,缓缓拿开,又捏住她的下巴,唇压上去。
她心里紧了一下,手握成拳头。
一个蜻蜓点水般细碎的吻。
吻完他就撤了,抬步朝前面走。
心里莫名空落了一下,她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一下,跟上去。
撩完就跑,什么人啊?!
她的直觉一直都没错,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开车。”到了外面,他在台阶上拍了拍她的肩膀。
温蓝没应,他已经下了台阶。
没一会儿,他那辆黑色的宾利就停靠到她面前。
温蓝在台阶上站了会儿。
江景行将车窗降下来,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怎么不上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跟他较什么劲,就是看不惯他总是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江景行,我问你一个问题。”
他点头,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温蓝沉吟了会儿说:“我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
如果不在意,为什么当年就帮她?为什么帮她拜师,报复周乾,又为什么帮她做那么多的事情。
如果在意,她为什么总是摸不到他的心呢?
这个人真的太难懂了。
她也讨厌这样的自己,患得患失的,都不像她了。
也许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也许……
“你喜欢上我了吗,温蓝?”冷不防他忽然问她。
她倏忽抬头,看到他眼底逐渐加深的笑意,有些愣怔,又觉得窘迫,抿着唇别开了目光。
耳边听得“砰”一声,车门甩上的声音。
他踩着车顶逐渐熄灭的光,拾级而上,走到她面前。
她没有抬头都知道他在看她,那种灼热的目光,逼人的注视,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可是,就像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他喜欢什么就要得到,那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他喜欢征服,喜欢掠夺,而不是他有那么喜欢。
这个人骨子里的那种冷,让人望而却步,不敢交付。
她本身就不是什么孤勇的人,她自私又吝惜,很少真正地沉浸入一段感情。也许,这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
她看不透他。要说他在意,他也可以表现得很在意,可要说他漠不关心,他也可以比谁都冷酷,比谁都绝情。她不知道哪一个才是最真实的他,这人太会掩藏自己的情绪。
不是她不相信别人,是她很难相信。
他让她感受到的,就那么多。
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温蓝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他握住她的肩膀:“冷?”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
“上车再说。”
这一次她没跟他杠,而是被他牵着上按上了副驾座。她看着他,看到他低头,细心而温柔地给她系安全带。
他英俊的面孔近在咫尺,放大在她面前,高而挺直的鼻子,若有似无,擦过她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