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正统中的确有涉及到养鬼术,但因为养鬼会影响自身运势和寿命，无异于在尖刀上跳舞，很容易伤及自身。
其中名气最响亮的就是南城钟家,至少在宋檀接受玄学教导时，师父就是拿南城钟家来举例——钟家因为养鬼的缘故,家中后人活不过四十岁就会死亡。
这种寿命放在正统玄门中就属于短寿的，万一有个天赋不好的后人，家族的传承就很容易就此断绝。
各种关于养鬼术的记忆涌现出来,宋檀隐约觉得那玄印看起来有点眼熟,但她还记得厉鬼还在往这边看，只压下心里的那点熟悉感，拍了拍姬善的手臂,压低声音说：“我没事。”
正经的玄门中人不可能利用厉鬼制作鬼胎，这只厉鬼很可能已经反噬其主。
想到那位死于鬼手的“同道”,宋檀心底默默叹气——连她师兄那样的一流道士都不敢饲养鬼，这家伙居然敢饲养厉鬼。
真是出身牛犊不怕虎！
她必须早点联系那群玄门中人，现在不仅是玄术水平跟不上,玄术水平跟不上就跟不上,但严重缺乏玄术常识是会死的。
……
即将离开段家时，宋檀握住段容的手,惋惜道：“真想和你再聊一会儿。”
段容期待地看着她,“嫂子可以留下来嘛，我们今晚一起睡呀！”
“咳——”
姬善清了下嗓子,等段容朝他做了个鬼脸，他不甘心地退让道：“…实在不行,你明天可以过来玩。”
“真的吗？”
段容眼睛唰的亮起,她求证似地看向宋檀,宋檀立刻点头：“当然可以！到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不会有人打扰我们的。”
“好！那我明天就去找你！”
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宋檀和段家父女俩道别，对门口飘荡的厉鬼视若无睹。
宋檀上车后仍旧保持着愉快的微笑，直到姬善驱车离开别墅区，她弯起的嘴角立刻垂下，“你能不能弄到安眠药之类的东西，不用起效太快。”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段容怀的就是鬼胎，唯一出乎她意料的是，那厉鬼是玄门中人养的。
她必须让段容毫无防备地睡着，一旦段容察觉到不对劲，肚子里的鬼胎同样会警觉，或许就要汲取母体的营养、加快速度出世。
姬善沉吟片刻，应声道：“今天下午就能弄到，你还需要什么？”
宋檀摇头：“不必了，有安眠药就够了，剩下的我能处理。”
无非是回去画几张符纸而已，倒也不麻烦。
姬善回想起她在花园里的异样，询问道：“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那厉鬼有什么特殊之处吗，竟然让她露出那样的眼神？
回忆着厉鬼身上金光流转的玄印，宋檀眉头紧拧：“厉鬼身上有玄印，是玄门正统养鬼术才会有的印记，他应该是玄门中人养的鬼。”
这玄印为什么会让她觉得眼熟？
一般来说各个道观的养鬼术不同，导致印上的玄印不同，上清玄术中有养鬼术的记载，但从不会主动教给弟子。
据宋檀所知，上清第26代到第28代弟子中都没有人养鬼，她也从未接触过养鬼的同道，没理由会觉得玄印会眼熟。
难道说……
宋檀陷入思索之中，她无意识地轻点下颚，“南城钟家…南城钟家……”
难道是她曾经无意间和南城钟家的后人见过？
“南城钟家？”
姬善顿了下，“你说的是养鬼的南城钟家？”
听他居然说的这么清楚，宋檀倒有些意外：“你认识？”
“不算认识吧，我吃过他们家饲养的鬼。”
姬善表情平静地回忆着，“他们家饲养的鬼和那些游荡的鬼魂不一样，冰凉凉，还有点甜，就像现在的甜水冰棍。”
宋檀：“……”
物种不同真不能一概而论，人家精心饲养的鬼放在他这里就是餐后小点心。
对宋檀的想法一无所知，姬善继续回忆着：“因为口味有点特别，我当时记住了那个地方的花纹，只要有花纹出现的位置，那里的鬼就比外面的更好吃。”
“后来从道观跑出去，我才知道那个花纹是南城钟家的文印，只要是他们家的产业，全都会画上相同的文印。”
文印？！
一道闪电划破脑中的迷雾，宋檀追问道：“他们家的文印长什么样子？”
姬善沉默了几秒，想了想才说：“我在开车，没办法画给你看，不过你应该记得文印的样子，因为玄阳客栈就是南城钟家的产业。”
——玄阳客栈，每隔三年就会举办一次的玄门大会就在这里举行，准确的说，所有玄门中的重大集会都在玄阳客栈举办。
怪不得她会觉得那个玄印有点眼熟，因为她在玄阳客栈经常看到这种玄印——玄阳客栈的门柱上的花纹就是由这种玄印勾勒而成！
宋檀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他敢养厉鬼，原来是钟家后人。”
这样一来就不奇怪了，各个道观虽然都有各自的养鬼术，但以养鬼术闻名的南城钟家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
如果是钟家后人，的确可能会直接从厉鬼开始养。
“是吗？”
姬善偏头看了她一眼，语气迟疑，“我不是怀疑你，但我记得钟家的后人在建国以前就死了，一家二十七口人一夜暴毙，无一生还，这件事在当时还见了报。”
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因为二十七人死得悄无声息，以至于那段时间所有人都绕着钟家的院宅走，怀疑这里是凶宅。
宋檀倒不觉得稀奇，“厉鬼反噬。”
能够在一夜时间让二十七口人暴毙身亡，这无疑是厉鬼的手笔。
与其奇怪钟家会死于厉鬼反噬，她更好奇钟家居然还能传承近千年，钟家可是出了名的后人活不过四十岁。
这厉鬼既可能是当年杀死钟家的厉鬼，也可能是有人得到钟家的养鬼术后饲养的。
不过不管是怎样，她都不会放过这只厉鬼。
……
次日上午十点
听到敲门声后，宋檀看了眼书房紧闭着的门，又看了眼坐在旁边处理文件的姬善，这才起身前去开门。
“嫂子，我来啦！”
段容欢快地扑向宋檀，宋檀顺势搂住她，假装没有看到站在她背后四五米处的厉鬼。
宋檀拉着段容进屋，顺手将门关上，“来得正好，姬老板刚给我烤了一些曲奇饼干，刚出炉呢。”
“啊，善哥在家啊！”
段容脸上的笑容立刻被失望所取代。
“咳——”
不等宋檀回答她，客厅里已经传来提醒似的咳嗽声。
正要穿过门口的煞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又逐渐退了出去——很好，他果然不进来！
段容吓了一跳，她拍了拍胸口，忍不住小声嘟囔：“说好今天只有我们俩的！”
宋檀朝她眨了眨眼，“放心吧，我怎么会让他打扰我们呢，你善哥今天只能待在书房。”
听到这话，段容才重新露出笑颜：“那就好！”
宋檀给她端来了曲奇饼干和加过料的果汁，正好段容有些口渴，毫无防备地喝掉了果汁。
见她喝下安眠药，宋檀才和她聊了起来。
注意到段容今天明显遮掩过眼下肌肤，宋檀眉头微皱：“你最近是不是休息得不太好？”
段容面色微黯，她看了眼书房的方向，确定那里房门紧关着，她才挪到宋檀身边，压低声音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总想着那件事，我这段时间总会梦到小孩子在哭。”
“我刚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打掉孩子，但是……”
段容下意识抚着小腹，“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果然，鬼胎察觉到段容的想法后，利用梦境引发段容对自己的保护欲，从而放下打胎的念头。
这鬼胎倒是聪明，才一个多月就已经这么聪明，这也侧面反应那厉鬼的本领高深。
南城钟家……
思绪一闪而过，宋檀压下思绪，耐心地等着药物起作用。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左右，段容的眼神越发困倦，她没忍住打了个呵欠，眼角微微湿润，“哈……”
段容不好意思地笑着，眼睛有些泛红，“对不起啊，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吧，现在总觉得有点困。”
宋檀摸了摸她的头顶，声音越发温和：“没关系，如果觉得困就睡一会儿吧。”
“可是……”
这样很没礼貌啊。
段容还未说完，眼皮子已经沉重得快要睁不开，浓重的睡意让她的反应逐渐迟钝，她下意识蹭了蹭宋檀的手。
宋檀扶着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她的后背。
过了几分钟后，段容的呼吸变得平缓起来。
睡着了！
宋檀忍着动手的欲望，依旧维持着安抚她的姿势。
等待了大约两分钟，确定段容不会惊醒，宋檀轻手轻脚地扶着她平躺在沙发上，又起身去了卧室。
当宋檀拿着毯子出来，正准备给段容搭上时，就见段容的肚子上飘浮处淡淡的青黑色煞气。
好机会！
宋檀用毯子盖住段容的上半身，另一只手垫着一张符纸，轻轻搭在段容的小腹上。
鬼胎对此毫无反应，全然没有警惕。
就在青黑之气越发浓郁时，宋檀直接将法力灌注到符纸中，五指做抓取状，金光顺着她的手势死死钳住那团青黑气。
“哇——”
伴随着婴儿尖锐的哭声响起，原本安静沉睡的段容痛苦地皱起眉毛，她下意识挣扎起来，小腹不断扭动想要躲开宋檀的手。
宋檀不为所动，死死钳住那团青黑之气往外拖拽。
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煞气自玄关处爆发开来，犹如滚滚而至的乌云，客厅里光线骤然变得昏暗，温度直线下降，即便是睡梦状态中的段容都忍不住蜷起身体。
来了！
“——宋檀！”
即便早有准备，在听到这一声怒喝时，宋檀也忍不住一顿。
厉鬼居然认识她？！
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宋檀立刻集中精力，加快对鬼胎的拽取速度，鬼胎在她手中挣扎得越发厉害，即便隔着符纸她都能感觉到掌心的冰冷刺痛，像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抓住一块干燥的冰块。
“你放开他！”
厉鬼双目猩红地冲了进来，在距离宋檀还有两米时，宋檀身侧凭空浮现出一堵淡金色的符文墙，上面遍布各种玄妙的花纹，每一个字符都含着无上的天地正气。
撞上去的瞬间，厉鬼便惊恐地退开来，他身上翻滚的煞气像是融化般逐渐变淡缩小。
厉鬼身上的玄印闪了闪，原本还在融化的煞气立刻得到缓解。
“哇哇——”
察觉到父亲受到的伤害，鬼胎激烈挣扎着，青黑色的气逐渐凝聚成嘴巴的形状，试图咬上宋檀的手，逼迫她松手。
宋檀冷笑了声，抓取鬼胎的五指狠狠收缩，那股青黑气像是受到重创似的崩散开来，连带着颜色都变淡了许多。
感受到鬼胎的虚弱，厉鬼立刻抬手伸向段容，他的掌心喷涌出一股黑色的气息，气息像是活蛇般自发游向段容。
只要段容醒过来，就能阻碍宋檀伤害孩子！
那条“黑蛇”游至段容身旁，正要从她的太阳穴中钻进去，就被一只素白的手毫不留情地捏碎。
厉鬼：“！”
果然是宋檀！果然是她！
他经历得再多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是这位名震玄门的上清天才的对手。
厉鬼不甘心地看着宋檀手中气息越发虚弱的鬼胎，转身就要从窗户逃出去。
“嗡——”
他撞上窗户的瞬间，窗户上陡然爆发出强烈的金光，代表天地正气的金光再度驱散他周身浓郁的煞气，厉鬼连忙躲开，再次驱动体内的玄印缓解自身受到的损伤。
果然有埋伏！
厉鬼只好退开，急忙飞向大门方向。
他刚才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然而当他再次扑向大门时，大门同样爆发出耀眼金光——此路不通。
与此同时，宋檀已经将鬼胎完整地从段容体内取出，她信手取出一张符纸盖在这团看不清模样的青黑气上。
“呜哇——”
强烈危机感袭来，鬼胎惊恐地尖叫起来。
然而符纸已经迸发温暖耀眼的光泽，青黑气顷刻间就被光芒撕碎融化，再不留一丝痕迹。
睡梦中的段容似乎有所觉察，原本紧皱的眉毛终于舒展来开，神情逐渐变得平缓安详。
宋檀顺手为她披上毯子，这才看向被逼回到客厅里的厉鬼。
——这间公寓早就被她用阵法封锁住，只能进，不能出。
经过刚才的尝试挣扎，厉鬼周身的煞气都淡去不少，他双目猩红地瞪着宋檀，“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宋檀都诧异了，“我是玄门中人，你是厉鬼，你说我想做什么？”
不过这不是重点，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你是钟家饲养的厉鬼？”
刚才这厉鬼还没见到她，就直接喊出她的名字，很显然，这厉鬼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这表明这厉鬼从齐朝就存在！
厉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阴冷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
从动手解决鬼胎开始，宋檀就再没掩饰过身上的功德气息，那光芒毫不逊色于姬善身上的霞光。
先前他看到宋檀跟着饕餮一起上门拜访，他就怀疑过宋檀的身份——她和当年名震玄界的宋檀长得一模一样，连名字都一样。
但偏偏她身上一点功德气息都没有，对自己的试探也毫无反应，完全不像那位玄门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