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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1 / 1)

曲不询站在那里没动。“我死了也就罢了,既然活了,总不能永远背着骂名吧?”他说到这里,笑了笑,“再说了,你不是说你杀了我之后,我的旧交都对你横眉冷对、没个好话吗?我要是不活过来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你岂不是一直都要白白被恨?”“本来就是我动的手,恨我又如何,不恨我又如何?”沈如晚淡漠地说,“争那些浮名浮利有什么意思,数百年之后,谁还不是黄土一抔?”“不争不抢,数百年后,不也还是黄土一抔?”曲不询反问她。沈如晚一顿,抬眸望他。曲不询半侧着身站在那里,背着灯光,半张脸在阴影里,轮廓坚毅而流畅,目光灼灼如寒夜流火,依稀还是从前那个寒山孤月的蓬山首徒。可十年流光暗度,皎皎不群也变成了沉郁冷凝,从前是清辉,现在是孤光。“你能不能闭眼?”她问。曲不询一怔,“为什么?”可也不需要她的答案,他已闭上了眼睛。沈如晚走了过去,把头埋在他颈窝里,抱住了他。曲不询蓦然睁开眼,下意识地抬手圈住她,却被她伸手,轻轻捂在眼前。“说了让你闭眼。”她轻轻地说,有点嗔怪。如果长孙寒还是长孙寒,她一定远远地看着,默默地走开。可曲不询是曲不询,是典型只会用剑不精擅法术的讨厌剑修,是也会心灰意冷无意苟活的末路人,是绝路也走过、挣扎着爬出来还能对她说“不争不抢,数百年后,不也还是黄土一抔”的人。长孙寒让她胆怯,可曲不询不。“你真的会对我神魂颠倒吗?”她望着他被她遮住眉眼后的脸,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游弋在风里的细丝,“现在也是吗?”曲不询微微垂下头,温热气息拂过她颊边。“还是不要说了。”沈如晚的手忽然往下挪了一点,从眉眼前落到唇边,轻轻按了一下,“我不相信你的话。”曲不询沉沉地望着她。沈如晚低声说,“我自己来看。”她说着,摩挲了一下他的唇,微微仰起头,吻了他。曲不询呼吸一促。他须臾便抬手抚着她颈后,低下头,反过来把这个吻推深。这不是他第一次吻她,可比任何一次都贪狡蛮缠,一寸一寸劫取,不知餍足,像贪得无厌的恶狼,和她想象中的长孙寒一点都不一样。“你真的是长孙寒吗?”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抵在门上,气息微乱,衣衫松松划在肩头欲落不落,露出肤光胜雪的肩颈,微微仰着头凝望他,眼神有点茫昧。曲不询喉结缓缓滚动着。“我不像?”他说。沈如晚轻声说,“我以为长孙寒是不会把女孩子抵在门边亵昵的。”“我以为他是一心修炼,没什么凡尘俗念的人。”她说。曲不询像是被这话逗笑了。“让你失望了。”他说,垂头顺着她脖颈一点点吻了下去,“我六根不净,七情不舍,是这世上最寻常不过的大俗人。”沈如晚的手从他腰腹攀到他心口,摩挲了一下那道狰狞剑痕,恍惚了片刻,她听见自己紊乱的呼吸和凌乱的轻喘,还有身后雕花木门吱吱呀呀的颤动声,像一个长久而绮丽的梦。曾经遥远而清明的寒月也坠落了,只剩下这一间暗室里越过他宽阔肩膀茫茫的一点昏暗灯光。再也没有什么清明月,只剩下寒夜余火。“如果你不是长孙寒就好了。”她伏在他肩头,轻轻地说。也免去她磋磨纠缠。她身后的门更吵嚷般撞响了几下。沈如晚咬了一下唇瓣,把逸散到喉头的痒意强行咽下。“可惜我是。”曲不询嗓音喑哑。*陈缘深回到山庄外的时候,钟神山又下起了暴雪,天色昏昏,他没用遁法,就这么一脚风一脚雪地踏着被坚冰和碎雪覆盖的山路,步履沉重地走进山庄。这场雪要下很久,他想,好大的雪,只有钟神山才有。蓬山是没有雪的,那里终年如春,草木丰美,是世人都艳羡的桃源仙山,但不在世外。有人的地方,就是茫茫尘世。“哟,回来了?”白飞昙就站在门后一点的地方,位置有点隐蔽,陈缘深听见声音心里一跳,转过来才看见他,仍然是那副自视甚高又肆无忌惮打量别人的样子,看着他不怀好意地笑了,“你不会是在沈如晚面前哭着喊师姐救你吧?”陈缘深面无表情地望着白飞昙。“你很在意我师姐。”他像是在下判定,“为什么?你们之前又没见过面。”这世上成名的修士那么多,为什么白飞昙偏偏要挑上沈如晚?白飞昙直直盯着陈缘深看了一会儿。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寒气森森的笑容,“因为她自己是个废物,身边都是废物,就连杀过的人,也个个都是废物。”陈缘深皱起眉。他试图揣测白飞昙话里的意思。“我要把她烧成灰。”白飞昙伸出手,摊开手掌,一缕幽幽的火苗在他掌心生气,随着他五指拢动而不断扭曲,起起落落,他忽然很专注很低声,甚至有点异样的兴奋,声音像是贴着人头皮爬过的蛇,让人浑身发寒,“就用这种异火,我要听见她在火焰里惨叫着,连骨头也被烧成酥渣的声音。”陈缘深强忍着不适,冷笑,“就凭你一个人?我看你是想多了。”白飞昙蓦然抬眼,用一种很轻蔑的眼神望着陈缘深,“你这种废物,能懂什么?”陈缘深依然冷笑着,“我是废物,我看不明白,翁拂和卢玄晟总是能看明白你几斤几两吧?为什么在计划里,我把师姐引到山庄后,先把那个剑修带进灵女峰内击杀,把师姐留困在山庄内?还不是你们怕她木行道法造诣太深,在灵女峰内如鱼得水?”白飞昙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要不是七夜白也是灵药,谁在乎她?一个连剑都握不起来的废人罢了。”他说,“况且……你懂什么。”陈缘深紧紧盯着他,“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白飞昙一哂,“你连蛊虫都下在她身上,还在这儿装什么师姐弟情深?废物一个,问那么多做什么?你只需要知道,她这种只有虚名的人,最大的成就,就是成为我的踏脚石。”陈缘深冷着脸,看白飞昙大摇大摆地走过。他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紧了,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微的不安。第84章 玉碎珠沉(一)灵女峰一连下了好几日的雪, 山道两边尽是坚冷的冰雪,只有山道上清清爽爽,覆着一层薄薄的雪, 只要有一个修士经过, 随手用法术驱走, 便又干净起来。倘若这是凡尘俗世间,光是打理这山道便需要不少功夫。“凡人的日子可真是不好过。”陈献跟在边上, 听到这里感慨, “要是修仙者们能帮帮凡人就好了。”沈如晚偏头望了他一眼。“修仙者帮凡人?”她轻轻一笑,意味莫名, “怎么帮啊?”陈献没体会出她这一笑里的意思,没太细思便张口,“修仙者保护凡人, 遇上这种天候, 也能搭把手啊。”沈如晚问他,“修士住在钟神山, 凡人住在临邬城,怎么搭把手?”这天底下的修士当然不是只住在钟神山, 凡人也不是只住在临邬城, 可钟神山没有凡人,临邬城也没有修士,偶尔混上几个沈如晚这样的异类。修士与凡人同在神州,却是两个世界。从认知到事实的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对于一些修士来说,凡人甚至可以成为一种资源。陈献怔住。对于他这样家境不错的少年修士来说,这问题未免太过现实残酷了, “可这世上会种下七夜白的修士终归还是少数吧?神州修士还是有风骨的, 连妖修都一视同仁, 何况凡人?”沈如晚也不去反驳。她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没去辩驳。神州修士往往不去加害凡人,但也看不上凡人,各人自扫门前雪,又有几人会如陈献所说那样帮助凡人?凡人过得好不好,和修仙者本也没什么关系。“不管是谁,命都要靠自己去争。”曲不询轻轻敲了陈献的脑门一下,“靠别人去帮,永远不长久。”陈献还有点执拗,“凡人能怎么争呢?他们也没法修仙啊?”曲不询神色平淡,“那是凡人需要考虑的事情。”“而你我能做的,就是让所有倚仗道法欺压弱者的人都得到报应。”他说。“报应?”沈如晚定定望了他一眼,轻轻重复。是报应,不是惩罚?曲不询笑了笑。“是,报应。”他说,语调悠悠的,“我们就是他们的报应。”不需秉持什么金规玉律,也不必替谁降下惩罚。报应就是报应,孑然身、霜雪剑,且随心。山庄就在眼前,在茫茫风雪里像荒僻的孤岛,将把每个误入的人都吞没。“师姐,你来了。”陈缘深等在那里,似乎是站了很久,可身上没有一点风雪的痕迹,恰如他身后的山庄,任钟神山大雪纷飞,山庄内也洁净如春,他望见沈如晚的时候,也第一次没有一点喜意,像是眼里的光芒黯淡着,又把她细细地打量了很久,“待会我们就要启程了。”沈如晚目光在他眉眼间定定看了一会儿,“你怎么和他们说的,他们竟没怀疑你?”马上就要进灵女峰内部了,她这个曾经因七夜白而走火入魔的人却上门了,翁拂只要脑子没问题,就一定会觉得不对劲。事到如今,陈缘深连敷衍她也说不出个像样子的谎言吗?陈缘深神色很平静,也许是打好腹稿了,“师姐别急,我和他们说过这件事,他们打算把你们带进灵女峰后动手。”这话编出来竟听起来有几分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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