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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1 / 1)

荣枯沉默了一会,道:“若是殿下得了熬石蜜的方法,会怎么做?”李安然臼齿一研,满口溢满了石蜜的甘甜:“悬之城门,普天同知。这样的好东西,当然是越多人知道怎么做,越好。”李安然并非全无私心——西域石蜜每年都会以贡品的名义,随着胡商们流通到大周来,但是数量有限,大周每年光是石蜜这一项,互市的白银消耗就很大。虽然大周的官员很早就知道这东西是从西蔗之中熬出来的,但是做出来的糖不易保存,不如石蜜。石蜜取自于西蔗,是从土里长出来的东西,拿这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来换产量有限的白银,始终是李安然心头一患。荣枯会熬石蜜这件事,到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是她没有预想过的,超出计划之外的意外之喜。——让她倒是真的有些喜欢这个法师了。荣枯还是沉默。李安然提到要将石蜜的熬制方法公之于众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大殿下的嘴,骗人的鬼,即使他交出了石蜜的熬制方法,她也不会让自己走的。若是换做从前,他可能真的回像当初逃到汉地一样,逮着一个机会,就背起竹匣尽快逃离永安。但是……也是同一句话,李安然说那句“悬于城门,普天同知”的时候,她的嘴角噙着最真诚笑意,眼中的光芒胜过万千星辰。荣枯自己身负技艺,却从来没有想过将自己所有的,佛法之外的知识教授给其他人——他本不在乎这些外道本事,只是用来陶冶自己的禅性。他不是不知道石蜜有多珍贵。只要有了这一项技艺,何愁不坐拥巨富。所以,在西域,即使是出身王族也对这小小的石蜜趋之若鹜——李安然也是一样的。若是她拿来给自己锦上添花,聚集财富,她自己就能富可敌国。但,不是的。她说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怎么做,这样一来,石蜜便能从达官显贵才能享用的稀罕物,飞入寻常百姓家。这份心是真情实意的。而李安然眼中的笑意,让荣枯落入了一片两难的沼泽。对危险的直觉让他很想走。可他的心里,却萌出了想留下的嫩芽——随着夜风一摇一摆,抚得他心里发痒。第21章 阿弟诚不欺我,确实甚是憨态可掬……李安然早上醒来,匆匆梳了个男子髻就往厢房去了,走到门口才听见里头传出引磬和梵呗的声音。荣枯一大早就起来,穿戴完毕之后便跪坐在廊下诵经早课。说是诵经,其实也是歌咏。他声音低沉隽永,梵语熟练,似乎也有特殊的发声方式,让梵呗之声缭绕在厢房院落,袅袅不绝。李安然驻足听了一会,决定不去打扰他。——难道法师还会插了翅膀飞了么?恰好前面有下人来报,说是二公主携驸马前来拜访,李安然稍一思忖,便转身先去前边接待於菟和崔驸马了。李静姝的驸马出身河西崔氏,原先也算是河西一代的望族,只是到了他祖父那一代便没落了。崔景、崔肃两兄弟虽然是世家子弟,却也是科举出身。后来崔景不知怎么的,和於菟看对了眼,干脆尚了公主。崔肃为人耿直,外放了几年回到朝廷为官,却做了御史。李静姝这边是来谢姐姐给她送去的象牙席的。她怀着身孕,天气了,身子越发重烫,这象牙席触之温润,挨着凉爽,刚送过来便用上了,只觉心里喜欢得很。加上李安然刚回天京还没有多久,她和李安然亲厚也没有亲自去宁王府拜见过姐姐,正好趁着机会联络联络感情。至于为什么把崔景带来……崔景说有要事要跟大殿下商量,死乞白赖的非要过来,於菟也没办法。李安然吩咐下去,最终在茶室见了这对夫妇。宁王府的茶室,虽然是“茶室”,但是一般都是李安然会见外客的地方,她也不请人吃茶,反而是敞开了帘毡,支起一个炉子来一边炙肉,一边聊事。李静姝怀着身孕,不方便吃炙肉,李安然便让人准备了於菟素日里爱吃的金乳酥。碳炉上的鹿肉被片成条条分明的薄片,伴着薤白发出油脂滋滋作响的声音。一边於菟嚼着金乳酥,一边露出了小猫不给吃肉的眼神,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家姐姐。崔景咳嗽了一声:“乖,我们回家吃点别的。这鹿肉太热、太补,你吃完更不舒服。”于是李静姝只能继续愁眉苦脸地啃金乳酥——好在金乳酥虽比不得炙鹿,倒也和她胃口。李安然加了一块鹿肉,沾了一点蒜酱塞进嘴里咀嚼着:“妹夫来此,可是为了子竹的事?”崔肃之前就因为上书劝解圣上早些择人下嫁先戾太子四女的事情,被皇上一顿痛骂,赶回家去闭门了三天,出来又一五一十把这件事记在了起居注上,被皇帝用书卷砸了头,现在包着脑袋在御史台整理实录。崔景怪道:“我哥做这些事情,有他自己的想法,我要是劝大殿下插手管了,他还得骂我这个弟弟。”李安然:……崔老耿就是崔老耿,她真真是没话说。崔景道:“妹夫来其实是想向大殿下讨个差事的。”李安然咽下口中炙肉,喝了口茶:“什么差事?”崔景向来是个三不管的闲散人士,虽然当初春闱的时候,也是一科的进士,和哥哥崔肃不同,他是自请外放去做地方官员。为官三年,在当地留下了不少农事相关的政绩。也是在这,他被李安然看上,从地方官擢升至六部,他还老大不情愿。当然,后来他尚了於菟,也就开开心心挂着个“安平侯”的职位,倒腾起了自己心爱的桑农事。让他自己开口跑来要的差事……李安然道:“你说说,我看能不能成。”“我想出使安南,听说安南有三熟良种,我想去看看是否是真。”崔景道。李安然了然:“我就知道是这样。”她笑着凑到於菟边上,“出使安南至少一年为期,短则一年,长则三年,你这驸马倒也舍得你。”於菟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若是要去安南,那我也跟着去不就完了?”崔景道:“胡闹,你孩子还没生呢,大着肚子随我舟车劳顿么?”李静姝眨了眨眼,妩媚一笑。“你眼下要求去,阿耶必不同意的。至少得等於菟生了孩子,养好了身子。”李安然又往炭炉上放了几块肉,“眼下良种的事情不着急。”得先把地的事情掰扯清楚才是。“殿下可是做了决断了?”崔景道,“此事……”李安然打断他:“箭在弦上。”崔景便不说话了。李安然笑道:“你跟你哥好好说说,让他别老耿着脖子和我阿耶争。”“那我可不敢。”崔景连忙摆手。就在这时候,蓝情从外头进来,对着李安然和於菟夫妇行礼道:“殿下,三殿下求见。”李安然对着於菟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连栾雀都来了。你们这是商量好了,扎堆来吃我的肉不成?”李静姝嗔笑着打姐姐的手:“你可没给我吃肉。”李安然大笑:“让妹夫回家去,给你做些你能吃的。”却见栾雀从外头绕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笼子,他脱掉靴子也坐到廊下,对着李安然笑道:“没想到於菟姐姐也在这,早知道我就带两份礼来了。”“这是个什么?”李静姝伸长脖颈,一双眼睛滴溜溜盯着栾雀手中的笼子。这笼子不大,看上去像是个鸟笼。李安然喜欢猛禽这事大家都知道,但是她手上调养的那只白羽海东青彪子是罕见的神俊,他人送的根本比不过。李安然本人也经常转手将别人送给自己的鹞鹰转送给皇帝,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给她送鹞鹰了。栾雀腼腆一笑,伸手揭开了笼子上的布:里头有两只孩童拳头大,脑袋埋在翅膀下面瑟缩成一团的小雀。李静姝:……哦,是这个啊。李安然怪道:“送我这个做什么?”於菟抢嘴替栾雀回答道:“这鸟叫银喉,很是亲人,因为生得憨态可掬,最近京中贵女流行驯养着玩。”她对着栾雀笑:“大姊姊爱神俊迅猛的鹞鹰,你给怎么给她送这个?快快拎了去,换只漂亮的白鹞子来。”李安然拎过笼子,打开笼门,用手指逗了逗里头瑟瑟发抖的毛团子:“看着怪可怜的。”栾雀笑道:“姐姐不知道,这东西鸣声好听,京中贵女们多带着两三只,装在金笼里挂在马车上,雀声啾啾,颇有趣味。”李安然不置可否地关上笼门:“既然是弟弟一片心意,我就收下了。”随后,四人又聊了些家长里短的事情,看着日头有些晚了,三人才辞别李安然。李安然方才得空再去找荣枯。结果,却只看到厢房大门敞开着,一纸书信放在桌子上。李安然眉头紧蹙,走到那一纸书信前,揭开书卷,里头只有石蜜的熬制方法,并且配上了详尽的图画。李安然挑眉,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荣枯的竹匣不在了,思忖了一会,笑着摇摇头:“罢了。”她走到外头招了招手,便有王府的婢女过来,李安然笑道:“去,给我准备一盘子棋子酥。”婢女应下,过了一会便带着棋子酥过来,收拾完毕便躬身离开了。待到日落西山,暮鼓声起,王府里点起灯来。荣枯推开厢房门,正想把身上背着的竹匣放下,不料兜头看到李安然趴在榻上,手上攥着书卷,盘子被碰翻了,里头棋子酥撒了一地。荣枯:……他只是去报恩寺的僧学和病坊看看,为何大殿下就把他暂居的厢房弄得和发生了凶案一样。还不等他开口,李安然自己先醒过来,发髻歪到一处,鬓发散乱下来,一脸迷迷蒙蒙:“法师回来了啊?”荣枯道:“殿下此举不妥。”李安然揉了揉眼,眼角处被她揉得一片融粉,比擦了胭脂还要鲜艳:“我本来想看着书卷,等等法师的,谁知道法师拖到暮鼓过了才回府,不慎睡着了,还请法师不要见怪。”荣枯沉默了一会,捻着佛珠开口道:“殿下何以知道小僧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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