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和玉没有离开，他继续坐在桌前，复盘刚才那一局棋。忽然，一个人影走了过来。沈和玉抬头，看到了熟悉的娃娃脸少年，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过来。”沈和玉会这么关注乔木，不只是因为乔木之前的十六连胜，还因为艾乐山。淘汰赛的时候，沈和玉只输了一盘，他输给的人正是艾乐山。艾乐山和他结束对弈之后，立刻就走向了乔木所在的位置，盯着乔木的棋看了许久。艾乐山的身份，在定段赛开启后不久就传开了，他是九段棋手艾老的亲孙子，更是华国围棋第一人乔东远的内定弟子，这样的人参加定段赛简直就是降维打击。如果围棋有报送名额，像艾乐山这样的选手就应该被直接报送成职业棋手，且最少是三段以上的。沈和玉刚才对乔木说的那种无意识的狂妄，除了乔木有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有，那就是艾乐山。他和乔木一样，从不研究对手的棋风，只除了乔木。能让艾乐山花费心思关注的人，那一定是被他视为对手的人啊。“中盘后期，乔木的棋风果断了很多。”艾乐山道，“他又进步了。”“他现在的棋力还不是你的对手。”沈和玉道。艾乐山没有说话，这点他自己也看的出来，说实话，他第一次看到乔木的棋时是有些失望的。乔老师的儿子，棋力怎么会那样的普通，直到齐方叔叔和他讲了乔木的过往。一个陨落过的天才少年，放弃了六年的围棋。“但他在苏醒，等他彻底醒了，就不一定了。”沈和玉道。“我期待他醒过来。”他要赢的，是彻底苏醒过来的乔木。第35章 比赛完，从会馆出来……比赛完,从会馆出来，乔木在网上找了一家打印店，打印了一张照片。照片是去年在j市时他和徐柚柚拍的合照,两人坐在棋盘前,各执一子,下的五子棋。说实话，那一局五子棋下的一点不比围棋轻松，是既不能让徐柚柚输的太快毫无体验感，又不能让的太明显被她察觉出来,着实废了他一番精神。打印完照片回了酒店，乔木接到了徐柚柚的电话。乔木脸上一喜,飞快的接通：“放学了？”这个时间点是学校放学的时间。“是啊，你那边怎么样？”“赢了。”乔木的声音里有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得意。“那你都十七连胜了？”徐柚柚顿了顿，想到今天忽然冒出来的那一阵寒意，婉转的问道,“今天的对手怎么样,厉害吗？”“棋力很高。”乔木点头。“那你……紧张了吗？”察觉到徐柚柚声音里的试探,知道对方在关心自己,乔木心头暖融融的：“紧张了,也克服了。”徐柚柚当然知道乔木克服了，如果没有克服,她的寒症不会那么快消失,乔木也不可能赢今天这场棋。“你找到克服的办法了？”徐柚柚问。“嗯,找到了。”乔木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左手里拿着的正是他刚刚从打印店里打印出来的照片。“什么办法？”徐柚柚好奇。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了一下。“我就是好奇，不想说也没关系。”徐柚柚以为乔木不想说。“不是不想说,只是在想怎么说。”不是的，我是心虚了。“那你想好了吗？”徐柚柚好奇心立刻又被勾了起来。“我每次紧张，脑海里就会闪过一些不好的画面，那些画面就是造成我心理阴影的根源。”乔木从来没有正面同徐柚柚提过自己的心理阴影，不只是徐柚柚，对于其他人，乔外婆，舅舅，卢时，甚至当年给他看病的心理医生，乔木也从来没有正面的回应过。可现在，他想要做一些改变：“所以我就想，能不能用一些别的画面，把这些不好的画面替换掉。然后，我成功了。”“你早该这样了，人活一辈子，悲欢喜乐都会有，本来就应该记开心的事情。”徐柚柚由衷的为乔木感到高兴。“嗯。”乔木赞同的点头。“你那么喜欢下围棋，过去肯定有很多开心的回忆，随便找出来几个把那些不好的画面覆盖掉，你的紧张不就轻松克服了，你要早这样就好了。”徐柚柚道。我喜欢下围棋不加，有过开心的回忆也不假，但足于覆盖掉那些画面的，只有你。情不自禁的，乔木的拇指轻轻摩挲着照片上徐柚柚灿烂的笑颜。之后的几天比赛里，乔木都会随身带着这张照片。随着循环赛的推进，乔木遇到的对手也越来越强，几乎每一场对弈都能让他的精神紧绷起来，而每一次他觉得自己紧张了，脑海中闪过童年那些阴影的时候，他就会强迫自己用徐柚柚的脸替换掉。而或许是他每天比赛前都会看一眼照片的原因，替换的过程越来越顺利，从一开始明显的呼吸急促，额头冒汗，到如今只需要一个念头的闪动，便能完美过度了。转眼，就是比赛最后一周，经过一个月的不停比试，绝大多数的棋手都已经被淘汰了，剩下最后26个人，角逐剩下的20个名额。走到这一步，其实大多数人的积分已经锁定了定段名额，继续比赛也不过是为了排名词而已。乔木在进入循环赛后输了一场，但积分依然很高，他只需要再赢两场，积分就可以进入前二十，锁定一个定段名额。这天乔木从赛场出来，一出门口就遇见了李修然，李修然穿着一件藏蓝色的西装，背上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我就知道在这里能等到你。”除了在定段赛第一天李修然给乔木发了一个微信之后，他就再没有和乔木联系过。等乔木走近，他又问了一句：“积分排名多少。”“再赢两场就够了。”乔木没有报具体数值。“你输给谁了？艾乐山吗？”李修然是参加过定段赛的，自然知道，比赛比到现在，如果连输三场以上会被直接淘汰，而连胜则积分已经够了。乔木的情况，显然是输了一到两场。“蒙彭越。”乔木道。“蒙彭越？”李修然在记忆力努力的搜寻着，始终找不到这个人的存在，“哪个道场的？”乔木的棋力李修然是知道的，所以能赢乔木的棋手，棋力定然很强，而棋力很强的棋手，除了各别天赋异禀的，基本都参加过两次以上的定段赛。李修然也是道场出去的，对于各个道场的顶尖高手还是知道一些。“他不是道场的，是个做销售的大叔，招式有些奇特，对弈的时候没算准。”乔木道。李修然愣了一下，忙安慰道：“是，以前王老师也和我说过，社会上的业余棋手可能棋力不高，但一个个个性十足，招式也很新鲜。比赛的时候稍不注意，容易被打蒙。不过没关系，还有七场比赛，你只要再赢两场就是职业棋手了。”“不说我了，你这从哪里来，风尘仆仆的。”李修然还穿着西装，如果只是来找他，不至于穿的这么隆重。“我刚从c城比赛回来。”李修然道。“这么着急做什么？”他还要在b市待上好几天的。“明天接着要去g城比赛，也就今晚有时间，所以想过来和你吃个饭。”李修然道。“这么忙，看来你签约的战队很器重你。”乔木由衷的为李修然高兴，要知道，职业棋手，名号听起来似乎挺能唬人的，但能不能养家糊口，靠的全是比赛。比赛多，奖金就多，没有比赛，就没有多少收入。甚至一些更惨一些的，估计连要签约的战队都没有，只能去一些培训机构当围棋老师。“什么器重，是因为别人都去参加国家队选拔赛了，队里没主力，就便宜我了。”李修然自嘲道。乔木怔了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先不说这个了，我请你吃饭吧，边吃边聊。”李修然道。“去哪里？”比赛就剩最后一个礼拜了，遇见的对手一个比一个强，乔木想早点回去休息。“不远，就在会馆后面再过去两条街，有一家不错的饭店。”乔木没有再拒绝，只是两条街而已，两人也没打车，一路步行，边走边聊去了店里。因为围棋协会就在这附近，这一片算是职业棋手的聚集地，所以这一片的饭店也多少有些围棋特色。李修然带他来的这个店面，装潢复古考究，大厅中央摆着一块棋盘，棋盘上摆着一副残局，乔木匆匆扫了一眼，便发现那局棋不简单。那不是随便摆着好看的，也不是哪本棋谱上抄下来的，应该是两个旗鼓相当的棋手下出来的，停在最紧要处。“要不要上去试试？”李修然见乔木盯着那副棋看，出声道。“这棋可以动？”乔木讶然。“这个店的老板也是一位职业棋手，他每天都会在店里摆上这样一局棋，并欢迎客人去解，谁要是解开了，就能免一顿饭钱。”李修然笑道，“这和咱们红螺镇中秋节搞的那个活动还挺像的。”一个是解活死题赢灯笼，一个是解棋局赢一顿霸王餐。“不是你请客吗？”乔木问。李修然哑然失笑：“行，我请。”两人说着，往里走去。饭菜的味道非常的不错，算是乔木来到b市吃的最合口味的一顿饭了，只不过饭菜的价格也很惊人就是了。“b市的物价果然贵。”乔木已经在暗自揣测自己以后的收入能不能负担得起这样的消费了。“这家店本来就比外面的贵。”李修然道。“那干嘛来这家？”乔木奇怪。“带你来认认门。”李修然介绍道，“b市的职业棋手经常会来这里吃饭，一些八段，九段的大佬也偶尔会来这里的包厢对弈。等你定段赛过了，如果签了b市的职业队，常来这里，可以打开圈子。”乔木蹙了蹙眉，有些不适应。李修然家里是做生意的，所以对交际应酬并不反感，但乔木显然不是。见乔木神色间透着不适应，李修然也不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这些都不急，等你过了定段赛再说吧。走，我送你回酒店。”“嗯。”两人一起往外走去，穿过包厢间的长廊时，一个包厢的门忽然拉开，一个娃娃脸的少年从门内走出，差点和走过来的两人撞上。“抱歉，乔木？！”“乔木，你朋友？”李修然诧异的问道。乔木认得这个少年，这一次定段赛冠军的热门人选，艾乐山。“艾乐山。”乔木回答李修然。这就是艾乐山？李修然重新开始打量眼前的少年。艾乐山是今年定段赛的夺冠热门，是艾老的亲孙子，据说曾经在r国学艺多年，这次定段赛，除了保持全胜的记录之外，其百分之八十的对弈都是在中盘就取得了胜利。以至于定段赛还没有结束，就已经有不少职业队开始打他的主意了。李修然所在的甲级联队，也不例外。艾乐山却只是简单的朝李修然点了个头，然后对乔木道：“你是和乔老师一起来的吧。”乔老师？乔东远要过来？乔木脸一黑，就要拉着李修然离开，可一抬头，就对上了乔东远的视线。乔东远是应了艾老的约过来吃饭的，谁知一进店就遇见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人。“乔老师。”艾乐山也发现了乔东远，笑着打招呼。乔东远看向远处的三个少年，眸中晦暗不明，站在原地迟迟不动。“爸爸。”忽然，一道天真稚嫩的童音唤回了乔东远的神志。“嗯？”乔东远神情立刻变的柔和起来，一脸慈爱的低头看向身边的小男孩，“小源，怎么了？”“爸爸，我饿了。”小男孩叫乔源，是乔东远的小儿子。“那我们去吃饭。”乔东远牵着小男孩走过来，艾乐山也听到了小孩喊饿的声音，等两人走近，连忙侧身让开。“小源，进来。”艾老在已经等在了里面，见到小男孩，乐呵呵的把人唤了进去。“艾爷爷。”乔源和艾老也相熟，见老人家唤他，一把甩开爸爸的手就跑进去了。乔东远立在门口，并没有立刻进去，他侧眸看向站在门边的乔木，仿佛在等乔木和他说话。乔木等了一会儿，见这人杵在门口不动，眉宇间有些不耐烦：“麻烦让让，我们要出去，谢谢。”这家店的走廊并不宽敞，只能并排走两个人，乔木如果硬要挤过去也行，但他并不想和乔东远有任何的肢体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