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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1 / 1)

久睡后肚子空空,林绣眨眨眼,望向刚进来的庄娴,“今晚吃什么?”“辣炒蟹和酿田螺。”林绣裹着被子打个滚,就差从床上跳起来欢呼。前些日子心心念念要吃毛蟹,问了鱼贩子许久,这回可总算是送来。“不过这是我们三的饭菜。”庄娴微微一笑,把手里的碗塞给她,“你就喝小米粥解酒吧。”掌柜的威严到底没用武之地,林绣一抹嘴角,好香浓的小米粥。刚睡醒时头发还是乱糟糟的。篦子沾了水,庄娴麻利地给她绾出个发髻,端详片刻又笑,“清清爽爽,真是好看。”整饬一番,林绣又变回那个满面春风的林掌柜。许是节日的缘故,行人们更愿意赶回家,一大家子团团圆圆地吃饭。店里的客人不算多,还都是熟面孔。不过一桌常轮流请客的年轻士人们,一对带着小孩的夫妇。这桌小孩家爱吃甜,先拿几个软甜凉的冰皮月饼哄着。这桌是要上些清酒的,不过士人们晚间回去还要做功课,度数一定不能高。林绣心里盘算了许多,与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刚要进后厨,脸上的职业笑容还没完全褪去,就被苏柔推出来,“你先吹吹风醒酒。”“真是”自己都忙得一脸汗了还不让帮忙。林绣知道她的性格,没再坚持,走过去把木窗推开个正好进风的小缝。一扇小窗,隔了两个世界。外头是喧闹的,可一旦挑担卖东西的小贩走远,整条街很容易陷入片刻的沉寂。店里安静是常态,却有种莫名的安心。每天都有不一样的日升日落。林绣坐在窗边,吹着晚风看镶了金边的彤云。今天的云彩就和顶玉冠一样,两头扁而中间高翘方正。说起玉冠,林绣托腮,某位熟客有些日子不曾来了。眼前狭窄的漆黑木格突然变幻出一朵白花。再一看,是有人在窗檐留下朵玉兰。她急忙推窗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个挑着花篮的小丫头的背影。庄娴接过花,修剪了枝叶插进水瓶中。桃枝啧啧称奇,“不光卖鱼卖肉的,竟然连过路小姑娘也被勾住了。”林绣笑着摇头,正想说什么,对面乆拾光灯笼突然亮起,把如意馆也照得通明。花的事早被抛之脑后,桃枝还嫌不够热闹,兴冲冲地点灯挂在门口。有玉兔的,有金鱼的,都是她们提前几天定做。工匠慢工出细活,连金鱼的眼珠子都描画的黑亮。薄伶伶的一层纸,里头点上烛才算是通透好看。庄娴多少有些遗憾,本来想藏到八月十五再惊艳众人呢。林绣只是笑,“你就由着她胡闹吧。”风吹了茶也喝了,林绣心满意足地回厨房捏窝玉糕。这绵软雪白的糕点在京中很是红火,也有叫卧鱼糕的,反正是种内心凹陷的中秋小点。外头关于哪家公子的情史聊得火热,林绣也八卦心突起。不过她的兴趣全长在吃食上,“听说贵族们家中都有私厨独创的菜谱,并不告人。”苏柔捏糕的动作一顿,“听说会仙居的老板手里就收着一份,不过只是残本。”桃枝也点头附和,“若是佚失了该多可惜。”有的菜谱中途损毁,有的传到二十一世纪成了大众文化。别人可不可惜她不知道,林绣自己倒是从淘换来的千年2私房菜谱上学了不少菜式。富人们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如此腻了之后,又要用最便宜的菜品做出高端味道。“譬如有道菜叫半月沉江。”说起做菜,林绣的话就收不住了。不知这半月是饱满的蟹膏还是细白的鱼脸颊?几人闻言都兴致勃勃听她往下说。林绣手心一紧,窝玉糕就漂亮地收住口,标标准准的四方褶。“实际是半片香菇沉在汤里,旁边放雪白的面筋。”桃枝先会意大笑,苏柔也跟着翘起嘴角。那本菜谱上诸如此类的还多得很。譬如丝雨孤云其实是最普通的菇笋三丝,又如二冬白雪则是冬菇冬笋烧白菜。虽然听着可笑,做起来一点不容易,其中倒的芡水都要用高汤。说话间苏柔已经把螃蟹洗刷干净。又道不知道是从哪个小河洞里掏出来的一筐毛蟹。鱼贩子养在筐里,水淋淋地送过来时,蟹身上还缠着杂草。毛蟹个头不一,拿小刷子来回捣鼓,逐渐显出原先青灰的色彩。蟹多是蒸了吃,不过林绣前些日子已经吃过不少捆手捆脚的肥蟹,总要变换些花样才好。不必管有无团脐,几斤几两,通通拖上咸面糊下锅炸。再次回锅,挖小半罐八宝辣椒爆炒,成红辣的一片。除去拖面糊一步,田螺也同样做法。肥厚肉嫩,香辣扑鼻,后劲十足。蟹黄随月满,掀开壳就是金灿灿的稠膏。林绣实在不喜别人打比喻时说蟹黄如鸡蛋黄,这分明是刚刚凝固,还挑着流霞的橙黄一片。哪有说西施长相肖似东施的呢。这般小小的一点膏黄,不需挑了蘸醋吃,直接和白肉一并吞下。她擓开一个,眉头不由自主地舒展。1炒辣蟹的香味刚漫出来,两位老熟人就掐着点似的登门。把他们和身后的夫人迎进来,林绣挑眉,感情还拖家带口的。红汪汪一盘上桌,香味像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人的口舌。“从前只吃过蒸的,这种做法还是第 一回见。”筷子没法用劲,干脆直接上手吃。宋正甫自己先尝过味道,一只下肚表情都变了,忙给夫人撬壳。入口只有辣一种滋味,忍着触电般的感觉细嚼,方能发觉其中的香甜。浸入肉里的鲜和凝结在膏里的甘都聚在半只小蟹中,五味俱全,欲罢不能。林绣给他们满上桃红酒因为两位夫人在场,故换成了度数最低的果酒。毛蟹肉少难食,她本来有点忐忑,现在全然放下心。自古文人多矫情,还好没发出“一蟹不如一蟹”的感叹。旁边桌的士子们也馋得心痒痒,径直要了两大盘。鲜香挟裹着热辣的气息扑面而来,和凉意沁人的澄澈酒液是味蕾的两极。几人被辣得舌尖发麻,只能端起碗小口吸溜酒。顾及面子,到底还是没有嘬手指。吃完最后半只,盘底竟能没留残油。为首那人真心实意赞道,“老板果真好手艺。”林绣笑着收走盘子,竟连山椒圈也没剩下,这倒是给涮碗的省了不少功夫。几道清雅的开胃小菜反而后上桌。半温热的半月沉江端上来时,众人都像见了救星似的,猛灌几碗解辣。等知道这与天上皎月相映的名字,才纷纷大笑,“真是酸倒牙了。”吃喝一会,刘长史的夫人先放下筷子,抱着来福在怀里玩。肉球似的养得白白胖胖,一看平时就没少蹭东西吃。又举起来仔细打量,“倒和玉兔一样,就差点上瓣淡红的兔子嘴。”刘长史哈哈大笑,“甚好甚好。”林绣也笑,抬头看月亮,黯淡黑影上好像真有嫦娥和玉兔呢。同一轮月下,有两道斜长的淡影。“雇人送花却不留名。”陶玄安对他的举动已经见怪不怪,只是说起来总还想笑,“江学士果真非同凡响。”江霁容淡淡瞥他一眼,并不理会,只是步伐加快些。“你急什么。”陶玄安收起折扇紧追几步。“哎,等等,我也一道去如意馆”第41章 能饮一杯无瓦罐炖肉和月下酒等风清凉些, 店里那位熟客按时而至,后头还跟着摇折扇的陶公子。林绣把两位迎进来,吩咐庄娴先去温壶酒来。陶公子和那寒冬里穿超短裙的有一比, 莫非他腊月里也扇子不离身?到底是年轻人啊。林绣摇摇头, 总觉自己成了跟不上时髦的古董罐头。一踏进门槛,陶玄安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林掌柜, 好久不见。”坐定添满茶, 林绣笑着听他满嘴跑火车。江大人慢悠悠地品着茶,还是那副冷淡样子。一记凉飕飕的眼神飞来, 陶玄安猛地止住话匣。他和女子玩闹惯了, 此刻想起身侧之人,到底没往下再说。只是朝她一笑, “先来碟咸萝卜。”“咸”字咬得很重,还带些愤懑。林绣挑眉轻笑,又看江大人脸色,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怕是又替江大人操了什么闲心。屏风后坐着的几位年轻人纷纷站起来, 举手加额,深鞠一躬。“学生见过学士大人。”士人们面上俱是恭敬之色。因他并不算自己正儿八经的开蒙先生,不敢随意套近乎, 便以官职相称。江霁容只是淡淡一点头。出来吃顿饭也能碰上贵客,几人谈笑声都小了些, 很有默契地将话题从八卦转到南蜀涝灾。“雨水多,虽利京城,可是也苦了南蜀百姓啊”他压低声音,“你说江学士怎么也来这小店。”酒杯掩住袍袖后的说话声,同伴接道, “毕竟有窈窕淑女”那学子再偷偷望一眼隔着扇屏风的江大人,不由摇头,说像倒是也像。再看这位端酒的小娘子时,难免想入非非。林掌柜生得美貌,也不是不可能正撞上他的眼神,林绣被打量得有些心虚,看我作甚?抱一壶温酒给新客倒满,再奉上脆生生、鲜甜油亮的酱萝卜。这桌客人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忽然噤声,另一桌江大人只顾看水瓶中插的花,露出浅淡笑容。陶玄安最看不惯他这幅样子,笑着摇头。等林绣来时唤住她,东拉西扯一顿。“阿蕴年纪也不小了,该早早打问。”陶玄安叹口气,“可惜京中子弟习气不佳,实在难入眼。”林绣布好小菜,随口接道,“真正才俊倒是不爱抛头露面,慢慢挑才好。”陶玄安瞥了江霁容一眼,才缓缓开口,“不知林掌柜中意哪种?”原来是在这等着自己,林绣扬眉。问这么多干嘛,难不成你要给我介绍一个?“爱说笑的,嘴甜一些的。”自动把他带入碎嘴红娘的角色,林绣随口一扯。陶玄安一口酒差点喷出来,顾及着身旁人的脸色,到底没敢笑得太大声。擦净唇边酒渍,他一开折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桃枝也兴冲冲地加入,“绣姐姐昨天还说呢,最好能在家相妻教子。”陶玄安笑赞,“如此甚好。”事业未竟,要什么爱情。林绣很是向往,“等手中有了银子,便在积玉桥旁置间宅院。有山有水,有诗有酒,多风流快活。”归田园居的快意生活已足矣。若是再有钱些,学那金屋藏娇,纳几个美人也没什么不行。要个乖软甜的,一个阳光健气的,再来个清冷禁欲系的。之前谈起时,桃枝还一噎,“多大的宅院才能住下这许多人。”林绣想了想,还是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不由微微惆怅,怎么自己就没获得什么金手指呢。“知己难求啊。”难得遇见个心意相通的,陶玄安眯起眼,笑得像只狐狸。绿梗绿叶的素菜点了几道,江霁容接过菜谱随意一翻,“如此清雅之时不如吃些酒肉。”“二位稍后。”林绣抿唇轻笑,心中有了思量。这会的兔子肥嫩的很,刷上蜜油,支起烤架慢烧,再撒一大把辣椒面孜然粉。油光发亮,细皮嫩肉,大口撕着吃绝对过瘾。林绣想了想,又放下手中倒提着的兔耳。节日杀生不好,还是让兔子过完节再安详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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