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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1 / 1)

抬眼处皇城庄严蔚然,刚刚下朝的百官仍着朝服,有的已步至苑前门外。保和殿外官道上,几人步履匆匆,簇着那锦服玉带的年轻男子小声耳语着什么。路边两列杨柳高植,荫深叶茂,有漫天白絮轻飘飘的打着旋儿落下来。鼻尖微痒,如众星捧月般的江大人从容以袖掩面,然后打了个喷嚏。身边几人愣了一下,纷纷关切道,“江大人勤于政务、素日劳累,可千万保重身体。”仔细看去,或许是玄色暗纹显人气色不佳,江霁容确实比从前瘦削几分。“好风凭借力,此乃吉兆啊,预示着江大人仕途有如青云直上。”为官多年,皆深谙拍马之道,面不改色地赞叹,“有如此两袖清风、勤政爱民之官,实乃百姓家国之幸啊。”不过这表忠心的话虽音量不高,若让有心人听取,必会摘取做一番文章。那人自知失言,干笑两声,努力找补道,“亦或许是哪位姑娘思及江大人,正在念叨大人的名字呢。”话音未落,一道凌厉的眼风落在他身上,只觉整个人都凉飕飕的。周围一阵死寂,众人皆垂眸敛眉、不敢言语,可心中想的都往一块去了。前些日子京中议论纷纷,学士大人为何拒了安阳郡主的婚事,这郑通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江霁容伸手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似笑非笑的看着远处。他生得一副好相貌,终日端着个整肃清冷的架子,不与人亲近。此时唇边微微翘起的讥诮弧度不显佻达,反而让整个人看上去更冷淡。明明大热的晴天,郑通却打了个寒战。“郑大人,谨言。”丢下轻飘飘几个字,江霁容阴沉着脸,在众人注视中拂袖而去。郑通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不由两股战战,膝头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几位同僚搀扶起他来,宽慰劝解着,“说不定江大人是对郡主含着一段情呢。”“他忙得很,哪有时间与我们计较。”---江白在前头驾着马车不敢多言,大人从上车开始就面色不善,想必是那几个同僚言出冒犯。转过两个拐角,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去官署还是回府?”马车正行至小吃摊旁,扑鼻的香气直冲人心,他想起了什么又飞快补充道,“皖北名厨已经到了,正在客房候着您呢。”江霁容靠在车壁上,捏捏眉心。最近朝务繁忙,北疆匈奴来犯,黎王亲征才勉强控制住局势,西南蝗灾、淮北黄河决堤又雪上加霜。再加之夏日天热,一直不思饮食,人都消瘦了一圈。学士府素来节俭,马车终究有些憋闷,他掀起帘子吐出一口浊气。车外行人纷纷捧着油纸包的吃食,吃得津津有味,他突然心念一动,吩咐道,“就在此停下。”第2章 八宝冰饭只觉冰沙沙、凉丝丝,冷井水月尽天明,晨风鼓着腮帮子吹散了夜色。过路人熙熙攘攘,挑担子剃发的,卖拨浪鼓的都放声招徕着生意,又是一街人间烟火。林绣忙活了一早晨,总算有点闲暇功夫,拉了把椅子坐在进风处乘凉,顺便欣赏下对面的大好“春光”。勾栏的年轻相公们这时才起,梳洗罢了在栏杆处揽客。有小倌眼角眉梢含笑,直勾勾地盯着她,抛来一阵媚眼。细长眼、淡红唇,瞧着面熟,仔细思来想去,好像现代她常去的清吧里一个妖妖调调的主唱。林绣略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眼神颇不自然地移开,抬头望着天。这天真直,啊不,这腿真蓝那人见这美娇娘突然面红耳赤,也生了调笑的心思,干脆把自己的手帕掷了下来。林绣伸手接过,顺势一闻,果然香风扑鼻。此地民风开放,官家并不厉行打击风月场所,因此男女小倌儿都有。甚至从本朝开始,单身女子逛勾栏的也屡见不鲜。不过“食色”二字也让不少人栽了跟头。这勾栏坊子里,说不定哪位言笑晏晏的就是暗报探子,专门趁人情迷意乱之时套话。前不久来朝的匈奴使臣就是在醉酒后被人偷了密信,据说其中还有内阁大学士的一手推波助澜林绣托着下巴,按这本书里所写,这位学士大人本和安阳郡主早有儿女亲,却不知为何忽然退婚。安阳郡主爱慕江学士人尽皆知,为人更是跋扈张扬,当即就大闹圣殿。安阳王虽非皇亲国戚,却是上一代实打实的军功封爵。圣上左右为难,干脆把这桩亲事许给不受宠的黎王,意为亲上加亲。后来嘛林绣眯起眼睛,这点痴儿怨女情情爱爱的事实在俗的不得了。黎王本有心上人,千里迢迢把她从边疆带回来,只为名正言顺地娶进门。奈何皇家绝不允许一个郡主被退两次婚。和郡主新婚之夜,他说是独自去书房睡,匆匆离开,留郡主一人独守新房。第二天早上起来,府里人发现,王爷竟然在那个狐媚子林侍妾的榻上。林绣尴尬地咳嗽两声,难怪无论安阳郡主还是女主,都对自己恨之入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只不过一个是明面上欺压,一个是绵里藏针。----快到晌午了,隔壁饭店热热闹闹地张罗了起来。炊饼只在早晨才卖,现在时间充沛,林绣转身回房,准备做点新鲜吃食犒劳下自己。灶台上各色食材倒是应有尽有,奈何天气太热不想开火,林绣四下看了看,现成的只有昨夜吃剩的糯米饭。以及一大块用草荐包好、刚刚送到的“老冰”。今天正逢开窖放冰,她早早托人递上名额,也抢到了一块。她在穿书以前,几乎每天一罐冰可乐,常常边打嗝,边替古人惋惜他们无福享用这等佳酿。没想到古法存冰虽比不上现代的方便,却也发展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科学办法。冬日存冰、硝石造冰,京城共四处冰窖,主要供达官贵人家里取用。普通百姓有些门路的,或等到规定开窖的日子,也能饶到些份额。至于皇家冰窟据说深达数十米,可存几年寒冰而不化。她抢到的这块老冰,看样子应该是去年寒冬时京郊存下的河冰。虽厚实寒冷,不易融化,但里面还夹杂着苇草枯叶之类的东西,不适合直接食用。“羊角瓜,甜赛蜜啰”林绣正想着怎么发挥它最大的功效,帘外突然远远近近传来叫卖声。日头是一天赛一天的毒辣,京城附近的村民中有机灵的,纷纷挑了担子,沿途叫卖些瓜果凉调。夏日里新鲜水饮颇有些金贵,便有人就地取材,摘了水塘里的大朵莲叶覆在担上。一则避免日头暴晒,二则碧色鲜翠欲滴,与担内各色的瓜果相映,更勾的人脾胃大开,想买上些消暑。林绣心中突然有了主意。她掀起帘子走出去,喊下卖瓜果的老丈,各式各样都来了一些。又取出前些日子做好的甜品作料,打算做一道“八宝冰饭”。还在现代时,为了拍好美食视频,她几乎走遍了中国的每一寸土地。这八宝冰饭就是在南方旅游时偷师来的手艺。原菜谱已经佚散,具体是哪八宝不得而知,选用自己喜欢的材料即可。叮叮当当一阵子,林绣颇为满意地捧起这碗吃食。玻璃冰碗通透好看,碗身结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摸在手心微凉。这冰饭以浸凉的糯米饭为底,依次撒上八种佐料,再倒入她自己熬煮的新鲜“奶茶”,放入厚冰中冰镇。再拿出来时,碗内汤底已有隐隐结冰的意思,配上各色瓜果,煞是诱人。林绣拿青花瓷碗从大碗中分出一半来,放回冰中,打算留着晚上吃。吃罢主食,再做碟清凉小菜,林绣端着蒜钵又坐去了门口。隔壁牛肉汤店门面小,桌子一溜烟都摆到了街门口,食客的高谈阔论声此起彼伏。“这黎王殿下可真神勇,杀得匈奴落花流水。”同桌人纷纷附和,黎王此次亲征,大小战役胜三平一,大挫匈奴的锐气。“我看不见得,这陈绍陈老将军才是主将呢。”“你懂什么”,那人一撇筷子,满脸不屑。七嘴八舌争论声起,眼看又要吵起来。她一边捣着蒜,边挪了挪脚,以免他们像上次一样激动地打翻碗,弄脏了自己的鞋。门口的光突然影影绰绰的,有人站在门外朗声问道,“店家可在?”林绣放下蒜钵,笑着迎上去。----江白有些诧异,没想到店家是位女子,还是个美人。“小娘子,这街上可有些新奇吃食吗?”太阳实在毒得很,他以手扇风也只有一丝热气。大人今日不知为何,突生了兴致想转一转,谁成想军中一道秘报就又把人勾了回去。他自己在街上寻摸了一会,这沿路小吃大多稀松平常,没甚符合大人口味的吃食。“不知客官喜甜还是喜咸?”店家小娘子笑盈盈地问。这街上甜的有雪果子、红糖糍粑、酒糟酿圆子之类的,咸的更多,从中原面食到湘西小炒应有尽有。看他晒得满面通红,林绣把人迎了进来,递上一盏凉茶。江白连忙道,“甜咸没甚讲究的,只是要新奇鲜爽一点,最好能消暑解热、让人食欲大振。”林绣略略思索一阵,自己方才做好的不就是了吗。她转身回屋,“客官尝一尝,不要钱的。”江白连声道谢,接过一看,这碗中花花绿绿,净是些果子蜜饯之类的,还隐约散发着凉气。林绣看着他不甚期待的表情,想来估计他觉得只符合姑娘家的口味,不禁莞尔。还在现代时,这家冰饭最大的主顾除了逛街的女孩子,就是隔壁网吧鏖战一夜的男生。好看好吃还管饱,一碗下去冰冰凉凉,很是解乏。江白虽对此不太感兴趣,不过这小娘子笑得可亲,他也不好辜负好意,便接过调羹尝了起来。一勺下去,只觉冰沙沙、凉丝丝,冷井水浸泡一夜的糯米颗颗分明又极有韧劲。江白来不及说话,连灌三大口。本来忙活了一上午,嗓子早冒了烟,这下只觉浑身的燥热都被抚平了。牙齿打了个冷颤,一口凉爽的气从嗓子眼直下至脚底。两个字舒坦!银耳滑滑凉凉,抿在舌尖转瞬又溜走。还有他又细细品尝几大口,花生仁的爽脆在齿间迸发,带着炒货特有的脂香。金丝蜜枣甜甜糯糯,配上鲜溜溜的瓜果更是诱人。似乎还有一味颇有弹性的佐料,像糯米但又不粘牙,劲道爽滑,嚼起来有淡淡的芋头香。他放下碗,抹了把头顶的薄汗,对面小娘子正笑盈盈地看着他。江白颇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擦了嘴,问道,“姑娘这吃食叫什么名字?我竟从没见过。”林绣眼眸一转,笑眯眯道,“这道菜叫自有餐八宝,齿生水晶寒。”这般透心凉意,确实当得起“水晶寒”几字了,不过八样佐料普通食客倒真尝不完全。他咂了咂嘴,“我猜有紫米、红豆、蜜枣、葡萄干、花生、蜜饯、银耳”此为七样,那最后一样却怎么也说不出了。“还有一味名叫芋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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