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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1 / 1)

楚家的宝车浩浩荡荡一排, 里面都是大小姐的行装, 沈如晚也是刚才聊起来才知道楚瑶光在楚家地位极高,“大小姐”不是虚称, 而是真的。这一排宝车中最宽敞的一座能同时容纳十几个人, 供他们四个,再加梅姨, 绰绰有余。松伯则在车厢外御使这一排宝车向碎琼里去。曲不询看她一眼,笑了一下。“去过啊。”他语气很随意,就像在说一件不太值得上心的事, “为了躲避追杀嘛, 不过只是在其中一个秘境呆过一段时间,基本没和人接触, 不太了解。”沈如晚抿着唇出神。长孙寒没去过碎琼里。当时每个人都以为他会去的,她也这么以为。那里是逃犯和避难的绝佳之地, 他越过十四州, 只要进了碎琼里,搜捕的难度便会高上十倍百倍,在里面躲个三年五载,等风头过去,改名换姓出来,基本就是逃生成功了。可他没有。长孙寒绕开了碎琼里, 继续向前, 在归墟后的雪原被她追上, 最终陨落在归墟下,尸骨无存。“沈前辈,你去过碎琼里吗?”楚瑶光轻声问她。沈如晚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她知道楚瑶光为什么这么问,“我之前奉命追拿的都是钟鸣鼎食之家,从搜寻证据到动手需要很长时间,足够我提前准备好,没有人躲到碎琼里来。”长孙寒是那些年里,唯一一个她没怎么搜寻证据就奉命去追杀的人。那时她刚回蓬山,惊闻长孙寒堕魔传闻,难以置信,转眼就被掌教宁听澜叫了过去,予以重任,“长孙寒实力极强,已逃窜九州,连连灭杀诸多前去追杀他的同门和义士,如今无人可用,只能你临危受命了。”她接下这任务,最初其实是想帮他的。沈如晚目光越过通透明亮的琉璃窗,落在漫天卷舒的云霓上,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只不知一切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半点不由人。车厢前的琉璃门忽而被“砰砰砰”地敲响,松伯打开门,站在宝车前的门廊上,朝她和曲不询客气一点头,然后恭敬对楚瑶光说道,“大小姐,快到碎琼里了。”楚瑶光凝神想了片刻,转头问沈如晚和曲不询,“两位前辈,咱们是直接坐着宝车进碎琼里呢?还是提前下宝车,低调进入?”坐着宝车进碎琼里,虽然是方便了,可也未免太张扬了些,碎琼里三教九流汇聚,谁知道会招来什么样的人。楚瑶光虽然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却也不是不知道人心险恶。曲不询坐在窗边,把琉璃窗向外推开一半,向外看去,云雾袅袅,遮天蔽日,这是碎琼里外围的特质,因靠近归墟,空间不够稳定,便格外吸附云霞,绵延千里不绝。“不必。”他指节轻轻扣了扣窗沿,“直接御使宝车进去就行,碎琼里与神州唯一相连的入口就是桃叶渡,到了桃叶渡再下车也不迟。”楚瑶光微微迟疑,“可这会不会……有点太惹眼了?”他们是去查七夜白的事,还是隐秘些好吧?“要的就是惹眼。”曲不询悠悠说,“若是不够惹眼,谁来宰肥羊?”楚瑶光和陈献还不解,沈如晚已是明白了。“碎琼里这种鱼龙混杂、消息难通的地方,反而越是狗盗鼠窃之辈,越是消息灵通,况且那些人是碎琼里做人贩子生意的,同行才知同行。”沈如晚低声说,“与其我们费劲去找,倒不如直接等他们送上门。”楚瑶光这一排宝车,那看起来就是肥羊里的肥羊,不愁没人想来赚一票大的。两人恍然,楚瑶光朝松伯一点头,“就直接开进去吧。”陈献兴冲冲地说,“师父,沈前辈,你们怎么就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我觉得我这辈子是想不出来了。”曲不询一个爆栗敲在他脑门上,“少给我说这辈子怎么怎么样,人这一辈子长着,你知道以后的事?”“诶哟,师父你下手也太狠了。”陈献呲牙咧嘴地躲开,“再说了,我也没说错啊?世事无常,这我知道,但我不知道未来别人怎么样,我还能不知道我自己吗?”曲不询哼笑一声。不知道别人的未来,就能知道自己的了?还是小孩想法。十几年前他怎么能想到自己不仅不再是蓬山首徒,甚至还成了人人畏惧的叛宗大魔头,死在曾经想结识的师妹剑下,又奇迹般活着从归墟里爬出来,改名换姓,性情大改?长孙寒滴酒不沾,处处自律节制,克己自持,又怎么会知道多年后,一死一生方解人生百味,不必样样拘泥,快意不负平生?“人是会变的。”他淡淡地说,却不再多言。沈如晚目光在他身上停顿,只觉这短短一句里尽是化不开的惆怅,可细想,却又不知是解了他的惆怅,还是被这话勾起心绪,只解了她自己的愁肠。她垂眸,忽而用脚踝轻轻踢了他小腿一下,“好好说着话,干嘛要对着小朋友卖弄你那点过往?就你什么都懂?真没劲。”曲不询给她指控得噎住。“我怎么就成了卖弄?”他抗议,“我不也是好好说话?”沈如晚撑着侧脸搭在窗台上,就是不看他,“我听着不高兴。”曲不询没话讲,叹了口气,忍辱认下罪名,“行,我不该卖弄,不说了不说了。”沈如晚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唇角微微翘起,眼里星星点点都是笑意。曲不询凝望她,不由又抱怨似的,重重叹了口气。陈献不明所以,左顾右盼,羡慕极了,“沈前辈,师父,你们关系可真好啊,我要是能有个和你们这样交情过硬的好朋友就好了。”楚瑶光在边上扶额,不忍再看他犯傻。曲不询无言。待要辩解,又无从分说,想了半天,干脆道,“陈献,闭嘴。”陈献闭嘴。沈如晚目光在车厢里游弋,唇角翘起就没落下,支着脸,看宝车光华似流金,破开漫天云霓,直奔入一片晦暗幽邃。桃叶渡,神州与碎琼里唯一的入口,在万里幽晦中成了一点亮色。倘若神州的修士们把碎琼里当作是什么寒碜地方,那他们到了桃叶渡,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里的繁华鼎盛半点也不弱于修士大城,甚至还在生机上犹有过之。再没有什么地方能有桃叶渡这样集神州三教九流于一身的优势了。再往后走,就是一片虚空瀚海,点缀着星罗棋布的秘境,望之如繁星满天,每一个都藏着多多少少的修士。神州常说碎琼里是藏匿踪迹的绝佳地点,半点也没说错,倘若有修士一头扎进这片星海,找个荒僻无人的秘境硬生生熬上三年五载,那若非运气极差,是绝不会被找到的。这片星海里,最多的就是荒无人烟、也无甚资源可言的小秘境。林三提着一盏掉了瓣的破莲灯,晃晃悠悠从茶馆里走出来,满心都是愁。那一群天杀的又来催他弄点肥羊骗去宰了,可这桃叶渡虽然人来人往,骗子也多呀?真要是有大肥羊,还轮得到他?早给别家骗走了,赶都赶不上趟。至于那七零八碎的小买卖,那群人又看不上。林三叹了口气,难啊。他惆怅地抬头,望向满天星斗,这碎琼里哪里都好,唯独一点不太好,这里没有白天,只有长夜,永无天光,因此在此生活行走,必要点上一盏莲灯。谁知他就这么平平无奇地一抬头,竟在星河满天里看见了一道流光划破长夜,如流星一般,直直坠落而来。林三不由瞪大了眼睛。这是——这是飞行法宝啊!大阵、大手笔,这,这……这不就是肥羊吗?大肥羊!他想到这里,神色忽地一紧,能看见这道流光的人可不少,他可得赶紧过去,不然就得被人抢走了。林三抱着莲灯一路狂奔,到的时候,便见一列光华万丈的宝车整整齐齐地停着,眼睛都看直了,一个没留神,身边一群人飞奔而过,抢先朝着从宝车上下来的几人热情洋溢招呼起来。林三一怔,怒,这不就是同行吗?都抢走他那么多笔生意了,这次还不放过?他抱着莲灯用力挤进人群,也不看面前到底是个什么人,没头没脑地说出自己的惯用骗术来,“这位前辈,一看就知道您修为高深、来历不凡,我这儿有个大消息,只是自己没实力,想卖个好价钱——不知道您对十年前被追杀的那个蓬山首徒长孙寒感不感兴趣?”曲不询站在原地。他本来只是闲散地站在那,听蜂拥而来各有一套的说辞,直到听见“长孙寒”三个字,忽地一顿,强行按捺挑眉的冲动,仿若寻常地偏过头。“哦?”他定定地看向那个说起“长孙寒消息”的人,神色莫名,“要说这个,我还真有点兴趣。”林三心中大喜,在同行嫉妒的目光里挺直腰杆,“我有他的消息!”那头,沈如晚冷着脸拨开人群,走到他面前,目光如炬,一字一顿,“你说你有长孙寒的消息?”林三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好运过,一行几人,有两个都对他的消息感兴趣!这笔买卖,稳了!谢天谢地,总算轮到他林三走运一回了。“是,我有长孙寒的消息。”林三铿锵有力地说。第38章 疑是昔年窥宋玉(三)沈如晚一瞬不瞬地凝视了林三一会儿, 直到后者神色渐渐维持不住,露出讪讪然畏惧之色。她敛眸,“找个地方细说, 你带路。”林三暗暗松了口气。要是她再这么对着他盯下去, 他说不定就要坚持不住, 赶紧道歉说自己是瞎编的,转身跑路了。“哎, 道友, 你别急着走啊。”反倒是周围其他热情洋溢的修士不甘心,挤在林三边上, 拼命靠过来,“我这儿还有大盗叶胜萍的独家消息呢,保真保质量, 你要是对这消息感兴趣, 我还可以和这哥们一起给你打个折。”林三的脸色黑了,谁要和他一起打折了?都是在桃叶渡宰肥羊的, 谁还不知道谁啊?那什么大盗叶胜萍的消息虽然有三分是真的,但碎琼里有无数秘境, 谁知道叶胜萍到底在哪一个里?就算真能找到, 叶胜萍实力完好,又能有几个人能抓住?长孙寒就不一样了,世人皆知此人已死在蓬山高徒碎婴剑下,瞎编起来还不是任由他发挥?但林三虽然知道对方的底细,也不方便在这里揭穿,毕竟他的底细也早被同行摸透, 大家一起吃这口饭, 抢生意归抢生意, 绝不能揭穿对方砸饭碗,那可是在砸自己的饭碗了。故而他万般不爽,也只是黑着脸,拼命想把那人给推开。沈如晚淡淡瞥这两个暗暗较劲的人一眼。“叶胜萍的消息不要。”她目光定在林三的身上,重复了一遍,“找个地方细说,你带路。”同行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林三幸灾乐祸,肥羊自己不想知道,可别怪他不给机会。“来来来,几位是刚来我们能桃叶渡吧?我请各位去茶馆坐。”他殷勤地招呼,不知怎么的,倒竟然有几分绕着沈如晚走。曲不询看看一个劲对他吹嘘自己手里长孙寒的消息有多独家的骗子,心情复杂。桃叶渡不大,约莫比临邬城还要再小一些,放在凡人世界里规模庞大,可对修士来说就不那么够看。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大的城镇,却有着外人难以想象的繁华气象。“咱们这桃叶渡虽小,可是寸土寸金。”林三带他们去常去的茶馆,老板也是面熟的,给开了个小茶室,关上门殷勤倒茶,“别看这里终年长夜,不见天日,但想在这里过日子,那也是拮据得很,想要在这儿有块安生立命的地方,那地价不比尧皇城差多少了。”尧皇城寸土寸金早已是神州修士的共识,夸张传闻传得大江南北都是,常听说有尧皇城居民去城主府提抗议的,只是谁都想占住稳赚不赔的好地方,城主府管了又管,也仍是越来越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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