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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1 / 1)

祝清川连忙抬步入内,看萧烨走到书案前坐下,他也跟上去,递过来一张折起来的纸。“殿下,玄天台刚开始建造时,玉景真人给它写了一份批词。”祝清川说,“原版还在玄天台下的静室里放着,这是我让人偷偷抄来的。”萧烨伸手接过,展开扫了一眼,神色凝重。祝清川道:“这玄天台,根本就不是为了登高之用,而是为了做法事的。可是陛下要做法事,为什么要拿荣国夫人做借口?”天下莫不以为,皇帝是因为宠爱荣国夫人,才要为她修筑高台,以登高望远,俯瞰皇城。为此,有些激愤正派的文人,已经写了许多讽刺谩骂的诗文了。萧烨沉默片刻,道:“皇祖父意欲立荣国夫人为后,而立后大典,就定在玄天台。”祝清川不由瞠目:“立后?这、这……”萧烨心中已大致有数。他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转而问祝清川:“钱远在宫外的宅子,你知道在哪儿么?”祝清川想了想:“似乎是在出右安门往东,长平街那一带。”萧烨把批词放到案上,说:“先从他开始如何?”祝清川一惊,随即意识到萧烨的意思。几个月前,他们从荆州办案回来,明明收集了许多阉党的罪证,最后却因皇帝亲信李玉韬,其中诸多利益牵扯,只能压下不提。当时萧烨说,对付他们,已经不能用阳谋了。现在皇太孙说要先从钱远开始……祝清川思索片刻,道:“那钱远最得李玉韬看重,手底下管着内宫数千名太监宫女,若能除掉他,也算是砍掉了李玉韬的一只臂膀。”萧烨嗯一声:“你去安排,做干净点。”今日发生在乾元殿偏殿的事,并不难猜。他素日与荣国夫人相见,身边只有王盛几个亲信之人,而荣国夫人并不知晓他的身份,一直把他当做御马监的宦官。那这宫城之中,知道皇太孙与荣国夫人过往的人,就只剩下了钱远。敢算计到他头上,还是用这等龌龊手段,萧烨不会再忍。-颜芷从乾元殿回来,心情非常低落地去找赵苏叶。赵苏叶伤势已经好多了,能从床上坐起来。她看着颜芷闷闷不乐的模样,忍不住笑她:“你怎么了这是?”颜芷坐到榻边,手臂一身,向前抱住赵苏叶的腰,委屈地说:“我被人算计了。”赵苏叶一怔:“怎么算计的?”颜芷却不方便与她说那么清楚,她只是与赵苏叶倒苦水:“我原先以为的好人,原来不是,她要害我!”当时那个江霁跳窗走了,偏殿里只剩下她一个,她听着殿外传来的脚步声,非常恐慌,只能赶紧把自己塞到薄毯里,躺在矮榻上装睡。后来看到进来的是皇贵妃与钱远,她整个人都惊住了!怎么会是皇贵妃?也是,皇帝还在病榻上起不来身,皇贵妃如今代理后宫,如果说要“捉奸”,以此来定她个秽乱宫闱的罪的话,的确是皇贵妃娘娘最合适。可她根本不是故意在偏殿与那个江霁私会的,甚至江霁中了药,也是被人算计,有意促成。颜芷觉得,这八成与推门进来的皇贵妃与钱远脱不了干系。她前几天才得罪钱远,他这么干也就罢了。可皇贵妃……颜芷非常难过,她一直以为皇贵妃是真的喜欢她,与她亲近的。这大半年来,她常常去长乐宫找皇贵妃娘娘说话,心里把她当做慈祥和蔼的长辈。赵苏叶轻叹一声,也不追问颜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背:“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也当长个教训,以后与人相处,多防备些。”颜芷吸吸鼻子,闷声应了。她抬起头坐正,想起来问赵苏叶:“赵姐姐,你今日觉得如何?身子可好些了吗?”赵苏叶点头道:“好多了,约莫再歇两天,就能下地走动了。”颜芷说:“那你也别出门,这段时间就一直在瑶华宫待着吧,我怕那钱远不甘心,再对付你。”万一来一群太监,宫道上把赵苏叶劫走,对她做什么,那麻烦可就大了。赵苏叶自然是应下,她想起什么,叮嘱颜芷说:“前几天我曾听到钱公公跟人说话,说的似乎是你的事,阿芷,他们似乎要对你下手。”这几日她病得厉害,险些把这事儿忘了,刚刚颜芷提起钱远,她才又猛然想起来。颜芷一懵,问:“怎么说的?”赵苏叶凝神细想片刻,摇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听见他们说,你……你活不了多久了。”颜芷面色一滞。可是赵苏叶所说的时间点,她还没有得罪钱远,为什么那时候钱远就说她活不了多久了?-皇贵妃走出乾元殿,侧目斜了一眼立在廊下的殷王,殷王会意,立时跟了上来。“母妃。”“今日棋差一着,非但没能成事,反而打草惊蛇了。”皇贵妃眉心轻皱,低声说道。“但儿臣问过了,”殷王扶住皇贵妃的手臂,同样压低声音,“今日他二人确实先后进入偏殿,至少在殿中待了两刻钟的功夫。”皇贵妃想起看到荣国夫人时,她衣裳凌乱的模样,轻蔑地勾了勾唇角:“对,两刻钟的功夫,要做什么事也能做了,他们的关系绝不简单。”殷王笑了笑:“所以咱们只需耐心等待,终有再次抓住他们把柄的一天。届时那所谓的立后一事,就只能搁置了,再没人能越到母妃您的头上。”皇贵妃扫他一眼,神情颇有些无所谓:“其实我不在乎这个。立后?真当陛下要立的是她荣国夫人不成?你没听九千岁说么,等到玄天台上做法祭天,一番招魂祷告下来,陛下要的是货真价实的江贵妃。至于颜氏?反正她也是要死的,届时烈火焚烧,她能留个全尸就不错了——”一侧的廊柱后,站在那里听完全程的颜芷脸色煞白。第30章 .祭天(二更)就说我有要事,想见江公……颜芷跌跌撞撞, 从回廊旁的小道穿过,步下石阶时,还不小心踉跄了一下。书圆瞧见她这副模样出来,连忙迎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夫人, 您怎么了?”颜芷摇摇头, 紧紧地抓住了书圆的手, 嘴唇哆嗦道:“回宫……快回宫!”书圆心里咯噔一声, 意识到是发生什么事了,当下不再多话, 只搀扶着看起来状态非常不好的荣国夫人,快步往瑶华宫的方向去。颜芷脸上血色尽失,失魂落魄。她没想到, 她只是想去乾元殿求见皇帝,再试探一下皇帝对她的态度,却教她意外从皇贵妃与殷王的口中,听到了事情的真相。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她所得到的身份、地位、宠爱、珍宝……终究都是假的,只是用来迷惑她眼睛的浮云,她受不起, 并将以一种惨烈的方式偿还回去。可是……凭什么啊?!只因为她与那江贵妃容貌过于相似,她就要被那□□宦选中,远离父母亲人, 来到这吃人的皇宫么?只因她生了这样一张脸, 所以她就要努力满足皇帝的幻象, 逼迫自己去模仿一个死人,力求无限贴近皇帝心中完美的贵妃吗?模仿还不够,皇帝想让她死。颜芷不信那所谓的招魂之术, 那殷王、皇贵妃,乃至于九千岁、钱远,又真的相信吗?只有昏庸的老皇帝!他失去爱妃,执念成魔,找了这么多替身还不够,竟还听信那道士荒唐之言,妄想逆天改命,起死回生!可他年轻时造下的那些孽,他对江贵妃的亏欠愧疚,为什么要用她的命来祭奠?颜芷一路快走,等回到瑶华宫时,书圆发现她的眼眶都红了。“夫人……”书圆懦懦开口,想问问她到底怎么了。但颜芷摇了摇头,她不敢把听到的事冒然说给书圆听,她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想静一静。“我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颜芷哑声说,“你在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书圆担忧地看着她,温声应了句是。颜芷把自己关在了寝殿内。她趴在床榻上,用被子蒙着头,闷闷地想自己这将近一年的时光里经历的一切。怎么办呢?皇帝、九千岁、皇贵妃、殷王……这些有权有势的人,都想让她死,没有人可以救她,她一个没有身家背景的人,所得到的一切,没有一样不是来自于皇帝的恩赐。那玄天台从她刚入宫时就开始修建,也就是说,皇帝在最初,就是奔着要她的命来的……她连谈判的筹码都没有。颜芷眨了眨眼,豆大的泪珠便从眼眶里汹涌而出,滴落在枕头上,很快就将上面绣着的海棠花打湿了,显得原本的娇嫩花瓣,颜色更加鲜艳。她想起远在扬州的父母亲人,想起之前与兄长的来往信件……当初背井离乡,远离亲人,就足够让他们痛苦了。若是让他们知道她在宫中即将面临什么,又该是怎样的悲痛?颜芷低声抽泣着,从被子里探出一个头,伸手在床板下面摸了摸。她摸到了那封哥哥给她寄来的信件。她把信打开,看到哥哥说要参加今年的秋闱,若能中举,明年春天就能来望京与她团聚……颜芷泪流得更凶了,立后大典定在腊月,她哪里还能活得到明年……“夫人。”殿外响起了书圆的敲门声。颜芷连忙擦擦眼泪,含混地应了一声:“嗯?”“裴仙姑请您到书房去,说是要把上午落下的篇目讲完。”颜芷胸口一窒,差点忍不住心头翻涌上来的怒火。她现在只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诗集、字帖烧了!她一点都看不进去书,她不想再做江贵妃的替身,甚至连她素日里钟爱的绿腰舞她都不想跳了!……可她不能任性。颜芷甚至清醒地意识到,现在她能做的,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按部就班地跟随皇帝的安排,学他想让自己学的一切。如果被他发现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恐怕她会死得更快。半晌,颜芷对着门外的书圆道:“等我收拾一下就过去。”书圆恭声应诺。颜芷把哥哥的信件叠好,收回到信封里,然后又俯身下去,把它放到床板下面,收回手的时候,却不防带了什么东西出来,掉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颜芷一怔,顶着一双未干的泪眼往地上望去。然后她看到了一块腰牌,和上面阴刻的“霁”字。-裴仙姑在书房等了足足一刻钟的功夫,才看到荣国夫人姗姗来迟。“夫人这几日上课颇有些敷衍,照这样下去,你我何时才能完成陛下的嘱托?”裴仙姑虽然面相瞧着严肃冷酷了一些,但平日里对颜芷还算和颜悦色,哪怕颜芷犯错,也不会过于苛责。可现在,她眉头紧皱,面上表现出明显的不悦,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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